上中学读长恨歌,觉得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即使不算奇迹,也实属异数。皇上后宫这个地方,善良柔弱者沦为鱼肉,凶狠精明者相互顷轧。在无所不用其极刀光剑影的血腥中,做皇上的还能有心儿女情长,岂不是有点含情脉脉地看着狼的意境。后来发现这中国外国,东方西方类似的故事还到处都有。风流君王从遥远的过去直到今天总有演不完的连台好戏,让老百姓在谋生的艰难中也算茶余饭后有可以津津乐道的故事。
印度末代王朝第五代君王沙加汗为这前仆后继的“帝王艳史系列大乐章”写出了空前绝后的一曲。沙加汗比中国的乾隆皇帝早生一百年左右,两人有诸多相似之处,都天生风流倜傥,都有些好大喜功,都能够文采飞扬,都有一个文治武功雄才大略的爷爷摆平天下。一个重要的区别是沙加汗是个痴情郎。
波斯公主穆塔诗玛菡于1612年嫁给沙加汗,虽然这是沙加汗的第二个妻子,这个婚姻却使穆塔诗成为沙加汗形影不离的伴侣,是他的同志,朋友和顾问,鼓励他向善爱美,关心弱者。穆塔诗为沙加汗生了十四个孩子。1630年在随军出征的途中,穆塔诗死于产床上,那一年沙加汗继位成为穆古尔王朝的皇帝才第三年,也算共苦多而同甘少。18年的幸福婚姻香消玉散,据说穆塔诗去世后的几周内,沙加汗的乌丝很快变成了白发,伤心欲绝的同时,在印度古都阿克拉亚穆纳河畔修建了泰姬陵纪念他的妻子。
我选了一个星期天,起个大早,加入一个旅行团奔赴阿克拉参观泰姬陵,拜谒沙加汗走过的道路。一个小巴士装了十多个人,天蒙蒙亮就出发。同行的人大多忘了,就记得身边同座的两个英国妇女。也许是因为印度曾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她们对印度很有好感。印象最深的是她们的一个问题:印度这么多人,英国人当年船上过来的几个人怎么能管得了?
从新德里往南走去阿克拉,大约三个小时的行车路程,主要是因为堵车。公路路况差了一点,只有两个车道,不仅有泥泞的路段,有的地方坑坑洼洼。一路上汽车颠颠簸簸,歪歪扭扭,停停走走,不时按着喇叭。老德里的人口压力一出城就感觉少了许多。也许没有农村户口限制之类的政策,印度人可以自由迁徙到城市。公路两旁的风景比较单一,没有多少人烟,看不到中国乡下村落散布,良田万顷,精耕细作的场面。路边的野地山坡上草和树木自然凌乱生长。车终於摇摇晃晃停在了阿克拉,导游说:“到了,记住你的车号!”这话听着象是从中国旅行社导游那儿学来的口令似的。
下了车来,这就是阿克拉?印度的古都?太让人失望了。看着就象中国的一个小县城,应该说是小乡镇,还是十年前西部的的那种!没有什么市容,只有脏乱差。乱哄哄的小摊小店摆得七零八落,卖的是什么也认不出来,猜是印度的“豆浆油条”之类的东西。停车场的旁边是三三两两的垃圾堆,小道上坑坑洼洼装了些积水。各地来的游客都集中在此处,车停得越来越多,游客逐渐汇集成一股不小的人流。行人们歪着脖子东张西望,泰姬陵在哪儿啊?
看着这乱七八糟的环境,心都凉了半截。来都来了,就跟着走吧。穿过小摊小店,然后穿过一排一排残墙断壁,跨过一道一道破门,我们一路喧嚣嘈杂,说说笑笑就跨过了最后一道小门。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亮光,豁然开朗,人声鼎沸到此处突然鸦雀无声,我感觉身边所有的人屏住呼吸。我闻到空气中淡淡清香,听见旁边一粒水珠从树叶上坠落到地上。蓝天下一片绿色的平原,远处呈现出一座白色的宫殿,平静安详,亚穆纳河从宫殿旁边轻轻地流过,温柔婉转。我眨了眨眼睛,看到人们来来往往在移动,证实这不是幻觉。想到红堡天顶上的一句话,“如果地上有天堂的话,这里就是”。
因为看惯了照片和现场感受的区别,我总是对照片打足够的折扣,用降低期望的方式来避免失望。在泰姬陵前,我明白了纸张可以传递的美丽受到的限制。此景,此地,此人放在一起,得需要什么样的想象力啊?
陵前有浅浅的两池清水,窄窄细长地前后一条线,映照出泰姬陵的身影。站在这倒映池前,同行的英国妇女惊呼这是戴安娜王妃照相的地方。1992年的那一张照片,美丽的戴安娜孤单一人在泰姬陵前留影,预示着同查尔斯王子的渐行渐远。同为王妃,戴安娜在此拜谒穆塔诗,不知道是何感想。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的偏见,我一直不能把伊斯兰文化和男女爱情这事儿联系在一起,觉得就象是把苹果机的操作系统装在WINTEL的机器上一样,有点不兼容的感觉。然而在印度看到胡马庸的陵墓是他的穆斯林遗孀给修建的,泰姬陵是一个悼亡妻子的穆斯林君王修建的,这已经足以修正我的偏见。
泰姬陵修建前后历二十余年,每天工地上有两万劳工忙碌。在没有火车的情况下,沙加汗动用了1000多头大象从中亚等地运来白色大理石红砂石等重材料,从中国斯里兰卡等地运来大量的玉石香料,开支三千二百万卢比,倾尽当时全国的财力。
所有这些,只是为了完成穆塔诗临死前的一个愿望:
“记住我,为我修一个这世上从未见过的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