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上落下王媛的名字和“你好”之后，鲁志文发了一刻呆，似乎要调整一
下自己的心态，然后提笔写道：

　　　　真抱歉，又试图用我拙劣的言词去打扰你──天知道，我是多么希
　　　　望自己能够妙笔生花，而写出的信不是打扰你而是打动你！

　　 　 那个晚上，我站在寂寂的长廊上等你，说老实话，盼你来，却又怕
        你来。说到底，因我是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缺乏邀约女孩子的
        知识，所以给你写了一封那样的信。你不会觉得我太过荒唐可笑吧？

　　　　站在长廊上，晚上的小风轻轻吹来，抬头可以看见幽蓝的天空，远
　　　　方是影影绰绰的树丛……这一切等你的我的眼里分外美丽动人起来，
　　　　我知道是因为我对你的思恋赋予了她们那一晚的旷世幽美。

　　　　快九点时我怀着深深的遗憾下楼看报；我并不怨怪你，因为任何一
　　　　个稳重宁静的女孩子都会对这种邀约抱怀疑的态度，我只是怨怪自
　　　　己的稚嫩和荒唐，缺乏经验，虽然发乎真诚，却似乎流于可笑。

　　　　可是是天意么？当我在一楼看完报纸上楼时，我和下楼的你迎面而
　　　　遇。那一刻，我几乎失去了心跳和呼吸，眼看着你轻盈如燕般掠过
　　　　我的眼帘，梦一般飘进了１１８教室，却忘记了那些在楼上走廊时
　　　　在我脑中转了几千遍的话──就是那一晚我知道你在那儿自修，我
　　　　想，难道这真的是天意么，就象我和你上学期的邂逅？


　　　　以后的日子我就开始去118教室自修，每一晚为见到你而欢欣喜悦，
　　　　虽然没有勇气和你说话，可是能那么不近又不远地看着你，真的让
　　　　我感觉很幸福。今天早上，看你慵懒地伏在桌上，而秋天的桂香从
　　　　你那边的窗口细细地流进来……你知道那在我眼里是一幅多美的图
　　　　画么！我真想就那么永远地看下去，欣赏下去，让这一幅画面永恒
　　　　深刻地收藏在我的记忆里！

　　　　每天中午吃饭时，都忍不住要跑到对面站在窗口等待你的出现和离
　　　　去，虽然听不见你的声音，看不清你的容颜，可是对于一个思恋中
　　　　的人，那远远的注视，还有心中涌动的悄悄关怀，是他生命中多么
　　　　美丽和珍贵的情感体验啊！

　　　　我还发现一个男孩子去１１８找你，你知道我心中是如何的痛和甜
　　　　蜜么？我知道你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但我管不住自己的嫉妒和猜
　　　　疑……常言道“言多必失”，我深怕自己的笔会泄漏太多我内心的
　　　　秘密，更怕这一切并不是你所喜欢的，不是你所愿意读到的，那就
　　　　让我在这儿搁下我拙劣的笔吧！

　　　　祝一切好！

　　写完又自我欣赏了三遍，觉得自己有些语句似乎夸张了，又安慰自己道别人
的情书还不知道要比自己的肉麻多少倍，自己大多语句还是有影子的。封好信，
然后下楼去投。在女生楼四单元投信时，幸好没遇见什么人，将信塞进王媛的信
箱，就连忙溜回来了。

　　这一晚蒋立信回来得很晚，而且回来就一反常态地洗漱然后上床睡觉，他们
三个也未敢言语，熄灯后，方焱和郭涛都直接上床了，鲁志文一直嫌恶他们的这
个恶习，却又隐隐地为自己感到一些自豪，因为自己虽然是农村来的，这一点卫
生习惯似乎要比他们强些。洗漱后，也一声不响地上床，却难以入睡。他的睡眠
一直是时好时坏，这一程子又不大规律起来，晚上入睡迟，早上醒得却早，但又
不愿起来，总是熬到快要迟到的关口才匆匆忙忙的履行生活义务。这一晚写了三
封信，在王可家吃得又饱了些，竟然辗转反侧地直到后半夜才开始迷糊起来。迷
迷糊糊地又开始做梦，梦见自己骑车骑了老远的路去王可家，然后开始上楼，奇
怪的是他家的楼梯也没有台阶了，只好攀着空荡荡的扶手往上去，好不容易爬到
顶楼的时候，蒋立信却站在那儿冷冷的笑着，还有一个人似乎是自己高中同学，
他们先是笑自己，然后伸出脚来，作势要踩鲁志文攀着地板的手，鲁志文心惊害
怕，却说不出话，感觉自己就要摔下来……在那一瞬间醒来，努力回忆自己的梦
境，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无法解释。宿舍里静悄悄的，方焱忘了关收音机，他能
听见些微的电波声，蒋立信不时地发出恐怖的磨牙声，鲁志文奇怪他怎么还能睡
得这么好这么安稳，他应该很悲伤的啊，郭涛今晚还算老实，没有一个劲地说梦
话。鲁志文清醒过来就难以再入梦，坐起来借着外面的灯光看表，才１２：３０，
只好又叹气睡下去，闭上眼睛，却开始想象王媛收到自己的信会有什么反应，又
想及另外两封信，高中的朋友离自己的生活是越去越远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的，
也不知道何时才又睡熟。
　　
　　他们小心翼翼地回避一切可能触发蒋立信伤心的话题和举动，蒋立信起初也
不大象往常那样高谈阔论，他们谈论车臣问题和中东和平的时候，蒋立信虽然插
嘴，却不怎么激烈，平缓的语调和安详的神态令鲁志文害怕他太过伤心以至如此
失常。鲁志文又想：要是我自己呢，我该如何面对失恋的打击？当然不应该消沉，
更不会自杀什么的──反过来说是不是因为自己深知自己根本不会那么深刻地爱
一个人，根本不会那么彻底地奉献自己的情感？这一点令他憎恶自己的性格和情
感，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虚伪而冷酷。
　　
　　那天下午下课回来，郭涛就道：“方焱，新消息！”方焱道：“什么新情报
？”“有关你的偶像啊──她以前的男朋友出国了，据说两人已经断了，虽然彼
此还通信，可能只是朋友了；而且这位林小姐芳龄二十二，和你是一年生的呢，
好般配啊！”蒋立信冷笑着点燃一枝烟，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了，鲁志文道：“
那方焱岂不是要非读博士不可了？”“笑话，方焱不读博考托干什么？这女孩子
也怪，男朋友出国了，据说还是她向男的提出分手了！想不通！”方焱笑道：“
她不是在等我么？──走，打会儿网球去！”郭涛和方焱换了衣服鞋子，提了球
拍球筒上操场去。鲁志文看蒋立信不说话，便道：“他们的网球水平现在怎么样
了？”蒋立信笑道：“能怎么样？糟蹋球罢了！”“幸亏当时我没冲动买什么网
球拍，你当时还鼓动我买呢，说一起打双打呢！这贵族运动咱可玩不起！”蒋立
信道：“不过玩玩也没什么！这世界不就是你玩我我玩你么？”鲁志文忙道：“
你怎么了？不要这么消极嘛，再说男女同学一起出去看场电影也没什么的。”蒋
立信苦笑着喷了一口烟，道：“是啊，那个男的非缠着她，说他什么都不在乎。
赵莛萱劝我考托考Ｇ，说她是一准要出去的，不然她也不会来这个学校了，她父
母都是清华毕业的啊。那男的是她同班同学，他们学理的肯定要出去的，在国内
毕业了，根本找不到好工作……”鲁志文道：“那你就准备Ｔ或Ｇ啊，我要是家
庭条件允许，一定也要考考试试的。”“再说吧，不过总是觉得不安全，和太突
出的女孩子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啦，就是他妈的贱，老觉得自己得不到
的才是好的。其实我高中的那位同学……唉，不说也罢！”鲁志文便不好再说什
么，看看表，已经４：３０，就去隔壁找报纸看。
　　
　　隔壁几个人正在互相抢报纸换报纸，鲁志文笑道：“又是谁从我们信箱把报
纸偷出来的？”李晓波笑道：“又不是你们屋的报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拿出来
？！”黄原递了一张报纸给鲁志文，道：“给你看青年报，生活特刊──最近和
王媛怎么样啦？”志文接了报纸，笑道：“什么怎么样？”“还保密？昨天下午
我也去１１８了！”志文笑道：“早知不告诉你了！”李晓波道：“说的原来是
那个95级的啊，那天踢球听夏雨说如果他一个月内搞不定陈秀敏，他就准备搞王
媛呢！长得一般般啦！”黄原道：“废话！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问人家得漂
亮不漂亮干什么！”鲁志文知道夏雨是一名足球健将，忙道：“夏雨有多高？嗯
，戴不戴眼镜？头发多长？”李晓波翻了报纸，心不在焉地道：“一米八上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戴隐型眼镜，留着板寸头啊！”鲁志文先是松口气，因为夏雨似
乎不是自己洗澡时碰到的大个子男生，旋即又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增加
了一个情敌，而且是个勇猛的足球爱好者！当下笑道：“还有一个人在追她呢！
我干脆早退算了，真够吓人的！”黄原道：“怕什么？追的人多，说明她确实长
得还可以嘛！有竞争才有趣味啊！”志文道：“呵，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嘛！我最
讨厌这种追求了，我喜欢一见钟情的感觉，我希望我爱的人会自然大方地爱上我
，而不是靠什么死乞白赖的手段！”梁全插话道：“没想到那个王媛倒是一块你
抢我夺的肥肉！──怪不得我们学校的女生一个个骄傲得不得了，原来都是被你
们这些没有审美眼光的人给惯出来的！”鲁志文骂了一声“恶心”，却又想王媛
是不是真的不够美，怎么他们两个都这么说呢。黄原看了看表，然后敲盆道：“
别吵了别吵了，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