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了，莉莉黄还赖在床上。她舍不得被窝中，迈克遗留下来的体温和
他男性的特殊气味。她皱着鼻尖吸了吸，不过瘾，乾脆把整个脸贴在他的枕头上。
和迈克同居快五年了，还是好爱他。他现在一定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想她！她的
耳朵发烫。想到迈克，她差点又笑出声来。

　　迈克是一家电脑软件开发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对事业唯一不满的地方是经
常出差。一出差，得三两天见不到莉莉。所以每次出差的前夜，他都特别黏人。
昨晚两人的前戏已如火如荼，莉莉在关键时刻才突然叫道：“要用套套！”

　　“不要！”迈克不想被打断。

　　“不是安全期呢！”莉莉觉得抱歉。

　　“套套用完了。”他信口开河。莉莉知道他赖皮，只好自己去拿。她一席及
腰的长发，黑缎似地披在后背，迈克看得发痴。就因为他迷恋这把长发，再辛苦
莉莉也舍不得剪掉。她把一盒打开过的避孕套盒子，丢在他裸露宽阔的胸膛上。
迈克顺从地取出套子，数了数。惊呼一声：“今晚你要六次？！”

　　“什么？”莉莉傻傻地问，待她看清迈克手里捏着六个一串的避孕套时，笑
得花枝乱颤，泪水都摒出来了。迈克狠狠地把她压在身下，在他怀里，她奋力游
动，像极一条美人鱼。她柔软光滑的长发，水草一般漂浮。

　　床头闹钟的长短针叠在十二上，下午一点莉莉有个病人，她不得不起床。从
卫生间出来，她吹干头发，把这三千烦恼丝高高地盘在头顶。摘下隐形眼镜，她
在自己的鼻粱上架一副褐色宽边眼镜。配上老气横秋的灰色套装，棕色口红，她
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她这副模样，和任何一家公司里，一本正经干活的老处女
或老非处女没啥两样。医生不怕看去老气，越老成越被信赖。尤其作为心理医师，
她绝不能够让病人对她产生一点的不信任。

　　“今天，我能为你做什么？史密斯先生。”莉莉用常规的Open Ended的问题，
问眼前面色悒郁的男性病人。

　　“黄医生，我吃不下睡不着，不能正常工作。”病人是个白人，二十三岁。

　　“这样有多久？”她问。她试图与他对视，但他一直耷拉着脑袋。眼睛是心
灵的窗口，她必需和这扇窗口后的心灵做直接的交流。

　　“一周。”他抱着腹部，猫着腰，很痛苦的样子。

　　“以前有发作过么？”她又问。

　　“没有。”他仍然低着头。

　　“一周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她努力挖掘他发病的根源。

　　“黄医生，你知道，上一周我的伴侣(partner)珍妮过世了！”说完他抬头望
她，莉莉看见他的眼圈红了，她把一盒面纸放在他手边。好！肯说故事的病人终
是有救。失去亲人一个月内的忧郁表现是正常反应，超过一个月才考虑忧郁症。
目前先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我很抱歉！”她说“你，很爱她？”

　　“是！我不能没有她，你知道。”这位求医者眉清目秀，身材适中。是个多
情种！她想。会说会流泪的病人比死活不开口的容易得多,easy case！她放松心
情，听他说故事。依她的经验，这样的病人顶多再来一两次就可痊愈。

　　“珍妮一定很美！”她在诱导他把心里的郁积倒出来。

　　“当然！”他收住泪，眼里添了些光彩：“她有一双黑色圆圆的眼睛和美丽
柔软的长发。”莉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发笑，他和迈克品味相同嘛！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她又问。

　　“五年了。”他答。好巧的巧合！她和迈克相爱五年热度不减，迈克是个很
棒的情人！倒不是说他作爱的功夫如何了得，或有欧美尺寸。他总是在高潮之后
还能在她耳边甜言蜜语，直至送她进梦乡，她无法想像没有迈克的日子。

　　“五年的感情，要你马上忘了珍妮不太可能。但是，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这个
样子，她一定会难过，你不要她在天国放心不下，对不对？”她尽量让珍妮救他。

　　“她是我从小养大的！怎么能忘？多少个日子朝夕相处。”他回忆时目光飘
忽不定，找不到焦点。

　　“珍妮是你养大的？！”莉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可不是？”他的答案十分肯定。

　　“你的珍妮有几岁？”莉莉的一双黑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二十三岁的男孩，
能养出多大的女孩？莫不是恋童癖？

　　“五岁。”他说：“当我从宠物店把她带回来时，她才出生十天。”

　　“宠物店？”她的眼镜几乎跌破：“你的珍妮是一种动物？”

　　“对，是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