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小说5）：学殇

作者：谢盛友

黑格尔先送孙子去上学，然后到我餐馆里来，他带来很厚很厚的《北川日报》，看得出，他已经细心阅读过，并用红蓝色圆珠笔作了不同的记号，圈圈点点。黑格尔告诉我，他的圆珠笔来自都江堰。

脆弱的生命是孩子，承载未来的也是孩子。地震中，千百间校舍坍塌导致数以千计的孩子罹难，这是秋海棠最刻骨的痛。
　
北川中学复课了，孩子们带着校牌在异地复课。
 “我不知道高考会不会考好，我不知道能不能不再做恶梦。” 幸存的高三年级学生看着那熟悉的校牌，突然低声哭泣起来。
男生们站在一起，总是十多个人将手臂挽在一起，连成长城一般；女生总是手悄悄牵着，或者彼此依靠着对方的肩膀。他们在一起编织秋海棠。

他们在哭泣，他们躲避着人群。他们是在地震中丧失了父母亲人的孩子。本来他们就要毕业了，但一瞬间，他们的学校全毁了。老师埋怨“豆腐渣工程”。

她说：“以前，我想做一个飞行员，现在，我想当一个医生。”
她将全班同学的名字一一默写出来，然后在确认已经遇难了的同学名字上面，画上“心”形图案，现在“心”已经有10多个了。她神色黯然。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又乖巧，成绩又好。刚上课没十分钟，位于教学楼三楼的教室便疯了般左右乱晃起来。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很快自己跟同学们一起压在了瓦砾堆里，她平时体质不太好，当时肯定是晕过去了。

　　……

前天夜里，孙子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个从小学到中学都在一个班上的同学。“他离我远远的，看着我，我问他，你为啥老看着我啊，他只是笑，不说话，我说，你过来啊，过来啊。”后来，他醒了，发现和几百名同学一起，躺在“虹苑食府”的大厅里。
那个梦中的同学已经确认死了，不可能再回来。

　……

黑格尔擦拭溢出的泪水，不情愿地问我：“小谢，为什么那么多中小学生的梦是真的？”

我告诉黑格尔，梦是不存在的东西。
黑格尔精神的经验，读出来就是意识中的存在，而我们将要从中读出来的，不但是这个存在，而且是这个存在的道路之开辟。
黑格尔：“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我：“老黑，秋海棠人：凡是合理的都是梦，凡是梦的都是合理的。”

秋海棠人有七个身体：肉体的、以大的、魂魄的、精神的、灵性的、宇宙的和涅婆的。每一个身体都有自己的梦的类型。肉身被认为是意识的，以大身被认为是无意识的，魂魄身侧被认为是集体无意识的。肉身会产生自己的梦。如果恐惧，就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梦。如果发烧，就会产生自己的梦。

肉体的梦以外界引发，梦见几百名同学一起，躺在大厅里，不可能再回来。

写于2008 年5月20日，德国班贝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