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忆（7）：扁担
作者：谢盛友
家乡盛产椰子，想吃椰子肉，真的很不容易，你得先把最外边的外壳用刀去掉，看到一个内壳，这个内壳很硬，先得用刀切割一个口，之后可以饮用椰子水，这时把椰子硬壳打开，就可享用鲜鲜嫩嫩的椰子肉。椰子肉可以用来炒菜，也可以用来做点心，椰子硬壳可以用来做工艺椰雕。椰子外壳本来是废物，聪明的家乡人则废物利用，把它晒干，编织成扫把。扫把的支撑棍我们家乡人一般用竹子杆做。
家乡农闲时，制做扫把的人开始收购竹子杆。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跟同学一起到溪尾砍竹子杆。找竹子杆砍竹子杆时，我和同学工作兴趣盎然，有说有笑，砍了几个小时后，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我们往家里回去，挑着很重很重的竹子杆，我和同学一起往回走，这时的我们已经无法有说有笑，只有汗水和饥饿。
每次走到半路，一定看到我哥哥，我哥怕我太累太饿，怕我支撑不住，因此来接替我，替我把沉重的竹子杆往家里挑。每次哥把重担接过去，我就可以歇一下。小的时候，只是想到歇一下的轻松，根本不懂这接替挑担的重大意义。
现在想来，这重大意义在于扁担。扁担可以用木棍制成，但是木棍扁担就比较硬，没有弹性，因此用木棍扁担挑东西会压迫肩膀，感觉很痛。最好的扁担是用竹子做成的。把大竹子切开，一分为二，略加工，然后得到很好的扁担。竹子扁担的最大好处是有弹性，用它挑重担由于弹性的作用，压强小，减少肩膀的痛苦。这个弹性有一定的限度，超越极限，扁担就被折断，因此，挑担人根据经验掌握担子的重量和扁担的承受力。有经验者一条扁担使用一辈子。
长大后，我觉得我哥哥真像扁担，一家人的扁担。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就是他肩膀下的两个箩筐，他得好好挑，挑着往前走。箩筐里装着全家的油盐酱醋，他得挑。装着甜的酸的苦的辣的，他也得挑。装着愁的乐的，他也得挑。装着家事国事天下事，他也得挑。一直挑着往前走，永不回头。
哥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城工作，他这扁担就把弟弟妹妹一个接着一个从农村挑到省城。一个大家庭就是一个沉沉的大负荷，为了支撑这个大家庭，哥哥必须承受各种压力，他可以弯曲，他可以叫苦，他可以埋怨，但是，他还是要往前走。曲是曲，叫归叫，怨照怨，但是，他心里明白，他这条扁担一旦折断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也就散了。所以，哥哥坚持扛着，一直扛着，没有目标，只知道往前走。
扁担的最大作用是承载重量，扁担可以弯曲，但绝不能被折断，折断了一切都散了。
这扁担的意义在于替换，今天承载这些重量，明天承载那些重量。接替重担的意义更大，沉甸甸的重量可以转移，从我的肩膀转移到你的肩膀，扁担还是那条扁担，路还是那条路，往前走路的人还是我们。接替重担这么简单的动作，却凝聚了我们兄弟姐妹的手足情，弟弟应该承受的重量，却转移到哥哥的肩膀上，妹妹的苦恼却成了哥哥的苦恼，这份情感犹如哥哥肩膀上的扁担，弟弟妹妹成了哥哥肩膀下沉甸甸的负担。
斗转星移，岁月流失，哥哥，你我已人到中年。哥，我再也不能给你添负担了，因为我不敢压折你这条扁担。
家穷，父母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遗产，却留下一大笔财富，那就是我们兄弟姐妹相痛相爱的情感。我们兄弟姐妹不是情如手足，我们兄弟姐妹就是手足。
写于2000 年 8月， 修改于2008年6月4日， 德国班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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