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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


27

 

天上一丝淡淡的云,遮住了月色。于是月也显得一丝朦胧。

王保东靠在墙上的窗口,思绪依旧在飞翔。他想到了这天早上,他写了自己的最后一封信。共两张纸,一张写着:请帮我照顾好她,另一张,画着一条黑狗。黑狗的原型是德国黑贝,虽然他画的不是很像。

他写这封信也考虑了很久。审判结束后,他又住进监狱等待死刑的缓期执行。看守他的狱警看着一本杂志,哈哈大笑。于是他就磨嘴皮,问那个狱警借来看,当然他也看着看着笑了,不过当他看到下面一则故事时,止住了笑。

 

故事是这样的------

宋朝某位画家很有名,向他求画的人很多。一天他请很多人来家里玩,于是为了助兴,他画了一幅画挂在墙上,告诉大家这个一个谜语,谁猜出了谜底就把画送给谁。

这幅画就画了一条黑色的狗。于是大堂上的客人拼命的想谜底究竟是什么?突然画家的一位好友一声不吭从墙上取下画揣在怀里就往外面走。其他的客人快疯了连忙围住这人,大声叱问:“你不能凭交情就把画拿走啊,什么谜底,快说!”

可惜这位好友紧紧抱着画,就是不吭声,当然他不是哑巴。

画家开口了,“他猜对了。让他拿走吧。谜底就是一个字---默,沉默的默。”

众客人这才恍然大悟。

 

王保东也恍然大悟。他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封信该写些什么。

在他知道这是自己生命的最后第二天时,他将最后一封信递给了钱警官。

信没有封口,反正要通过监狱的检查,何必给人家添麻烦呢。

 

钱警官将信带到收发室。

“唉,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秦朝宰相李斯被处决前,念念不忘的是家里的黄狗,居然对自己的儿子说------可惜我不能再出东门溜狗了。这个犯人看来也是个宠物爱好者,恋恋不忘自己的宝贝黑狗,明天要死了,这最后一封信向朋友托孤呢。”他将信看看,又塞进信封,丢给同事。

信的封面,写着:浙江省梅雨市梅花三弄333号 张爱瑜 收

 

想到自己的杰作,王保东又露出一丝笑容。他心里,张爱梅就一直比他聪明比他优秀,如果他都知道的谜底,那她也一定能知道。

当她猜出谜底的那一刻,她一定会哭。

因为,这个谜底,浓缩了他一生的爱。

沉默的默,他至死都不会出卖他爱的这个女人。

 

“我实在太爱她了。”他望着朦朦的月,自言自语道。突然背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他回头,是钱警官。早上将信交给他,晚上吃最后一餐时也和他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现在钱警官下班了,走之前再看看他,听到了这句让人伤心的话。

王保东看到钱警官那理解的目光,迷惘。“我就这么一句话他就理解了?”

 

钱警官回到家里,他心爱的德国黑贝立刻摇着尾巴跟了过来。

他心情很有些不好。其实他很想问很多有关王保东的问题,可惜由于纪律,他不能乱问。只能像歌德巴赫那样做猜想。

他看出王保东画的是一条德国黑贝,当他听到那句“我实在太爱它了。”心简直要碎了。

 

他打开日记本,写着《死囚之最后心理之推测》。然后合上笔记本,倒在床上。睡梦中,他看到了这个叫王保东的犯人被押赴刑场。冷冷的枪声响了,王保东倒在了地上。然后一个轻盈的身体向上飘去,这应该叫灵魂。然后一条和他家一模一样的黑贝也飞了过来,于是一个人带着一条狗就这么向云中飘去。

就像传说中的二郎神与哮天犬。

 

王保东忽然醒了过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

听到了外面的动响,他知道,时间来了。

 

他和另外三个不认识的犯人被押上了囚车。

到了刑场,他们被押着走向一堵墙,走着走着,王保东忽然骂了句,“靠,当年那个孩子不打掉的话,现在都可以打酱油了。”

他脑海里,一个快乐的男孩在马路上拎着酱油瓶子,蹦蹦跳跳的走着。

 

他们四个面对墙壁站着,等待着法律惩罚的最后一个程序。

王保东还在想那个小男孩,突然小男孩踩着一块石头,向前倒地。

 

枪声响了。

枪声是同时响的,但由于枪不同,子弹不同,穿过的空气也有差异,所以到达目的的时间是有差异的。但这种微妙的差别,只有死囚自己知道。

王保东感到一前一后两次重击从背后打到胸口,然后到下。跟随那个脑海里的小男孩一起到下。

 

他的两只眼睛被扒开,明晃晃的手电筒在眼睛前,然后眼皮被合上。

“死亡确认完毕!”

法医的声音,冷冷的如同从另外一个星球传来。

 

2006-1-17

 

 

28

袁仁的眼皮被扒开,两滴清凉的眼药水掉入了他的眼中。

哈---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眼睛真的是心灵的窗户,那眼中的清凉立刻沁入心脾。真舒服!

这还不是最舒服的。卫槟那传说中的秘密资料居然被他找到了!

 

这几个月折腾,卫槟的案件的焦点又落回到了一个人身上---付有友。因为根据梅雨市希望工程负责人提供的线索,付有友曾经访问过嫌疑人肖岚的家,而且还索取过肖岚家的有关资料。这是他开始没有料到的。

但他并不惊奇,因为从历史学家眼中,世界总是在循环中上升,在上升中又循环;而从办案人眼中,案件总是在否定中否定,否定的否定中又否定。

眼睛看花了没关系,点些眼药水。

当然,现在行动有些早,不能打草惊蛇。

 

那个从地球上消失了的成文中,居然也从希望工程中找了出来。他跑到了大山沟里教书去了,如果不是当地的报纸报道,有一位被称为福尔摩斯式的语文教师,给山里的穷孩子带了推理的想象空间和无穷的乐趣,谁能想到他跑哪儿去了?

他隐藏的山村学校,与肖岚的家居然只隔了两座山!

袁仁已经派了小雷带了两名警员去找成文中,让他们把他带回来。因为是他一手经办将肖岚从监狱中弄出来的,也只有他能指证背后的委托人是谁。

当然,如果能直接找到肖岚,肖岚也能指证。但最后查到他的线索,是在新疆,然后就整个人消失了。

袁仁很想找到肖岚,因为他是最直接的嫌疑犯。没有肖岚简直就没法结案。

 

上头对案子催得急,明里也急,暗中也急。

明里急,是要求尽快破案,给社会一个交待。暗里急,则是要求尽快找到秘密资料。

于是三天前,小文的一个突然的想法,揭开了谜底。

小文翻阅着资料,猛然兴奋的说,“袁大队长,我想到了实事求导的谜底了!”

“哦,说吧。”袁仁依然冷静,因为很多人从各个角度来解释“实事求导”的含义,结果统统失败了。

小文先在大白板上写下“实事求导”四个大字,然后解释道,“我认为,重点在于这个‘导’字!‘导’字拆开,上面是个‘巳’(读si)字,下面是个‘寸’字。也就说‘寸巳’的意思。”

她加重语气,将资料递给袁仁。“‘寸巳’可以解释为小蛇,而卫槟的侄女卫清清,她在大学时候的外号,就叫‘小青蛇’。”

袁仁翻了翻,这是一个有关所有卫槟亲戚的详细资料,是警员们多方访问查询后整理出来的,其中关于卫清清的那部分,的确写着---“卫清清,大学时的绰号小青蛇。”

袁仁边看边沉思,“刚毕业的丫头,就让她独自管一个新收购的工厂,她叔叔很器重她啊。难道真是为了替她叔叔保管机密文件?实事求导,嗯,所有的实事都要求助于小青蛇?走,我们再去拜访她一下。”

 

袁仁和小文来到了卫清清的办公室。

“请坐,您们来的正好。明天我就要飞去北京参加展览会!”卫清清热情的招呼,叫人端上来两杯茶。

袁仁和小文坐定,小文摊开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卫小姐,我想问一下你叔叔有没有将重要的东西保管在你这儿?”袁仁问到。

“没有。是想问我叔叔的秘密资料吧?别人都问过我一百遍了,我哪知道。”卫清清直点中心话题。

“那你叔叔送给你什么东西没有?”

“太多了。时装,鞋,化妆品,那些给情人们没送完的,都往我这儿堆。我保证肯定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重要机密之类。”

“还有什么没有?比如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

“有,一套高级音响,还有一台惠普的笔记本电脑。”

“有电脑!”小文和袁仁交换了一下眼神。“用的是什么系统?”小文停下笔紧张的问道。

windows XP。”卫清清答道。

XP!!!”小文激动的差点站起来。

 

“对,不错是付叔叔装上去的。原来的操作系统是windows2000,我将这个笔记本送给了技术课的主任小陈。后来付叔叔听说我这台电脑是从我叔叔那儿来的,于是非要借去,然后将电脑弄坏了,重新装上了windows XP。小陈为了这个电脑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把他原来的东西全弄没了。”

听了这番话,小文的热情冷了下来。

袁仁思考了一下,心想付有友不会无缘无故的借电脑,而且给人家弄坏。肯定有些问题,于是问道,“如果我保证不将电脑弄坏,能不能将电脑借给我们几天?”

“没问题。不过我要跟小陈打个招呼。”卫清清于是抓起电话,“小陈么?是我。又有人问你借那台电脑了,是公安局的,你这次跟我出差换别的电脑,把里面的东西备份一下。”

 

袁仁和小文很顺利的将笔记本带回了公安局。

“我敢打赌,这是一台无辜的电脑。”袁仁道。

 

这确实是一台无辜的电脑,怎么都查不出有什么毛病。

两天过去了,小文问袁仁,“如果有东西的话,你觉得付有友会不会已经拿掉了里面的东西。”

“可能有。但可能性不是很大。现在付有友已经和卫槟的案子挂上钩了,比方说他拿了秘密资料,那将是他手上最大的王牌。很多原来卫槟的保护伞将变成付有友的,如果付有友是重大嫌疑犯,我们办案的压力会很大。”

“那就麻烦了。”小文道。

“还好,”袁仁接着说,“如果一个大国要消灭一个小国,而小国恰好有几件核武器,为了不让大国来消灭自己,他肯定会通过各种隐蔽的渠道,含蓄的让大国知道自己有核武器。所谓的核保护伞,就是让人知道你有。同样,那些卫槟的保护伞如果不知道秘密资料在付有友的手上,怎么可能变成付有友的保护伞呢?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很多人都会知道。我们肯定也就能够知道。”

“我们现在依然不知道,那肯定付有友没有拿到?”小文追问。

“太正确了。”袁仁道,“如果真是藏有秘密资料,卫槟怎么会这么随便送给侄女,她侄女又怎么会随便送给手下的人?”

小文不吭声。

袁仁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如果我要把这台电脑恢复到原来出厂时的状态,该怎么做?”

“好办啊。任何厂家都为电脑配备启动光盘的,不管什么故障只要硬件没有坏,就可以通过启动光盘的重新安装来激活电脑。”小文抬起头。

“你赶紧给卫清清打一个电话,问她启动光盘在哪里!”

 

小文拿起电话,“喂,卫小姐您好。我是刑警队的小文,前两天去您办公室拜访过您并借了笔记本电脑的哪个。嗨,是我。现在我们想问您这个电脑的启动光盘在那儿?哦,没有启动光盘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放下电话,她对袁仁说,“卫清清没有启动光盘,她叔叔没有给她。当初就是因为没有,她怕坏了不好修于是就转手送给小陈了。”

“我们漏了个大洞!”袁仁咬着牙齿,狠狠地说。“一般人用的最少的就是启动光盘,很多人电脑买回来就用盗版盘不断升级,原版的盘变成了摆设。我们搜查了卫槟那么多盘,却漏掉了他手上那几台手提电脑上的启动光盘。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你马上通知各个小组,立刻出发!我要在卫槟所有的家重新搜索一次!”

 

又是月蓝山庄,小文将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递给袁仁,“应该都在这个袋子里。”

“你先看看,那些有问题?”

小文翻了翻。直接找到了惠普的两张启动盘,“这两个肯定有问题!我两年前被工商局借去打击盗版光盘,我一眼就能肯定他的印刷不是正规厂家印刷出来的。”

袁仁表示肯定,然后拨通了手机,“喂,王副主任吗。我是刑警队小袁,我现在手头上的东西很可能是你要的,对,很可疑,正准备确认。好,我答应你,确认后决不让第二人看一眼,立刻送到中纪委办公室。”

 

“你们,回避一下。”袁仁打开电脑,向周围人示意。然后将光盘放入光驱。

屏幕打开,光盘里是各式各样的word文件。他笑了,打开其中的一个。

令他惊奇的是,卫槟不仅仅将他跟别人的交往详细的写在了上面,还附有各种见不得光的契约书,收据,账单和其他文件的扫描。

他合上电脑,抽出光盘。

 

他其实也一眼就发现了这两张光盘有问题,不过小文看的是正面,他看的是背面。

启动光盘绝对是属于CD-R,绝对不能重复刻录。背面是白色的。

而可以重复刻录的CD-RW光盘,背面是淡蓝色的。

这两张光盘,都对他闪着淡蓝色的笑容。

 

从中纪委回到公安局,第一件事就是被局长训了一顿,认为袁仁居然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自做主张。

袁仁这天很轻松,因为完成了一桩悬在心上的大事。

“如何处理经济案件,是中纪委和检察院,反贪局他们之间的事。找到东西,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笑着对小文说,“不过接下来。卫槟的命案要更抓紧了!”

小文拼命揉眼睛,“我眼睛不舒服。”

“来,点我的眼药水,国产的,人头马牌眼药水,不错吧。”袁仁递过去,然后问到。

“还行,挺清凉的。叫什么?人头马?太土了吧。我上大学时有个福建的同学,穿了一身的皮尔卡丹,衣服,皮鞋还有皮带,最神奇是他的文具盒和随身听都是皮尔卡丹牌的。”

“哈哈哈,”袁仁笑了,拿出一盒新的,“觉得好,送你一盒。这次你立了大功,要奖励你。”

“要谢应该谢卫清清才对,她提供的线索啊。真的祝她这次参加展览会能马到成功。”小文望着窗外。

 

“来,祝贺这次圆满完成任务。”宾馆里,卫清清打开香槟,和小陈共同庆祝。

“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居然展览会还没有完,就达成了四千多台的预定购买协议。”小陈感叹道。

卫清清举杯,“那是因为你的设计出了风头啊。邓大人说,科技就是第一生产力,来,先敬你一杯!”

“不不不。第一杯敬我们公司吧。”小陈忙回到。

“其实也就是比马飞公司多增加了两项功能而已,他们财大气粗,花点钱可以拿到金奖,我们讲实惠,拿订单就行,呵呵,客户的眼睛是雪亮的。”小陈接着道。

“不过,如果不能及时的将这个暂时的优势,转化成企业的盈利,别人很快就能模仿出来,到时候就被动了。”卫清清露出一丝忧虑。

“后续资金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有的话付叔叔可以帮忙。他答应给我在200万之内,为期18个月的无息贷款,不过要我婶娘做担保。”

“咱们看来真是独立了,你婶娘居然不出钱只做担保?不过那个付有友有些古怪,现在有人谣传他和你叔叔的死有关呢?”小陈道。

“有关又怎么样?我很欣赏他的那句话,现在我叔叔对我而言是那张烧掉的一百元钱,而他对我而言是那张没有烧掉的十元钱。”卫清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果他是幕后的凶手,我只希望公安局不要太早抓到他,现在,我和他之间,游戏才刚刚开始。”

卫清清放下酒杯,拿起电话,沉默了五秒钟,开始说话,“喂,付叔叔。我是清清,那天真是我不好,我听说了那个林黛玉瓷像是你的宝贝,你一直放在身边很多年了,可我,就这么不小心。我今天是诚心向你道歉的。”

 

卫清清的声音变的很突然,一下子从刚劲的职业女性转成了柔弱无力纯洁无比的高中生。这个变化让一边的小陈非常吃惊,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

 

2006-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