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信引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又上三楼，才到一家录像厅；先是乱七八糟
的武打片，待志文发现屋里人快满的时候，外面的门已经关上了，室内灯也熄灭，
有人开始换录像带。蒋立信道：“底下要放三级片了！”鲁志文脸一红，以前只
听他们说过，不想蒋立信今晚伤心之余竟引自己到这个地方来了，又想及报纸电
视上扫黄打非的报道，不禁言为心声道：“别把我们一起抓走才滑稽呢。”方焱
笑道：“你丫也忒胆小了！你以为那上电视的福份会轮到你啊！”志文哼一声，
已经听到录像里的喘息声和呻吟声，一时如狗听到主子的召唤般将视线投向画面。
　　

　　看完录像已经快十点了，鲁志文怀这惶惑不安的心情随他们走出录像厅。心
里有些后悔，让他们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算什么呢；又有些激动，原来自己竟
然不知道还有这种录像还有这种娱乐，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电视电影中的堕落分子

才会看这些东西，而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很习以为常的样子，自己真是孤陋寡闻
了。在楼梯上，蒋立信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爽吧？”鲁志文嗫嚅道：
“那些人居然也拍得出来！”蒋立信道：“呵呵，这算什么？港台的片子还好些，

你要是看外国鬼子的，才真恶心呢！”方焱道：“当初周润发还不是靠演床上戏
才出息的？！叶玉卿拍三级片攒足了钱和知名度，如今要从良改拍正片呢！”鲁
志文就不再说话，因为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这方面的知识缺陷。下了楼，转上一

条小巷，蒋立信道：“鲁志文，对不起啊，拉你下水了！现在咱们屋最后一个处
男也要成为历史了！”鲁志文笑骂道：“得了，别以为你们多看了几部三级片，
就是什么性学专家了！生理卫生我还是学过的！”郭涛道：“是啊是啊，人家鲁

志文书本知识丰富得很呢！没听说过么：作家皆流氓，鲁志文喜欢文学，嘿嘿，
至少也是一个小流氓啦！”鲁志文有些诧异，几乎不加思索就回道：“不过呢，
比起郭涛来，自然要差些，人家可是有实践知识的哦！”说完觉得有些过份，忙

住了口。郭涛擂他一拳，好在蒋方二人又说些别的淫词艳语岔了开去。
　　
　　四个人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才绕回大道，又打了一辆的士回学校来。到了
宿舍坐下来，鲁志文忽然想起王媛，于是觉得深深对她不起，在准备给她纯洁恋
情的时候，却干了看三级片这种不纯洁的事情，转而又想，自己毕竟还是好一些
的，郭涛和俞晓棠恋爱快三年了，不也照样看么？而且只要自己的心不受这些东
西的影响，也算对得住自己和王媛了。
　　
　　第二天上午，鲁志文怀着些做错事的内疚和小别后的热切去１１８教室“会”
王媛，王媛依然坐在第三排左首的位置，不过穿着有些变化，洁白的衬衫外面套
了一件红马甲，底下是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在鲁志文眼中，她已经和夏
天的那个高中女生形象有些不同了。这个早上，鲁志文的鼻子不时嗅觉到从窗口
流进的若有若无的桂香，眼睛看着王媛的方向，她先是看了会儿书，然后有些慵
懒地伏在桌上，他不禁猜想她年轻的心中该是有着怎样的淡淡的哀愁，忽然又想
起这个词说起来还是李爱明在陆晓荷留言簿上的留言呢，记得还有淡淡的喜悦之
类的话，他倒确实是个情场好嘴呢！……王媛该是为什么哀愁呢？会不会为自己，
为自己的那封信？在鲁志文极其丰富的想象里，王媛的哀愁该是青春而甜蜜的，
因为他将给她爱情，和她一起培植出一份情感，她如今淡淡的哀愁不过是日后繁
丽的绿叶红花之萌芽罢了。
　　
　　他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又看见了那个大五的女生，她是从实验室回去的，两人
在教学楼台阶处汇合。鲁志文大胆而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容长的脸，小巧的嘴，
俊眼修眉间流露出一点点楚楚可怜的神情，而这正是最让鲁志文心动的神情，他
忽然就想王媛怎么就没有这种神情呢？接着就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朝三暮四想
入非非，怎么对得起王媛呢？……却又想起张爱玲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之说，暗思
道：这大五的女生是自己可遇不可求的偶像，王媛是自己可以追求或许还能成功
的对象，那么这两人谁是自己的红玫瑰谁是自己的白玫瑰呢？似乎都不是，又似
乎都是，临到食堂时猛然惊醒，不禁暗笑自己痴心妄想得出格。
　　
　　下午仍然去家教，王可的父母上街去了，他们两个便更加自由些。下午四点
多的时候，楼下有两个男孩子一低一高一尖一粗一长一短地叫“王可”，鲁志文
笑对王可道：“你听可象春天发情的猫在叫？”王可红脸而笑，然后走到阳台上
对下面喊道：“我家里有人呢！我不去玩了！”然后回来继续听志文讲英语课文。
　　
　　王可父母上街买了一大堆袜子鞋垫和卫生纸回来，他母亲进门边脱鞋边问开
门的王可：“哥哥什么时候来的？”鲁志文走出来笑道：“真难得啊，夫妻俩一
起逛街去！”王可父亲已经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吃过晚饭，照例是先闲谈一会儿，鲁志文忽然就忍不住说了下午有人来找王
可的事情，又道：“王可，还有你音乐书上的乱涂乱画，把人家‘处处有牛羊’
改成什么‘处处有茅房’，我跟你讲，什么叫低级趣味？这就叫低级趣味！”王

可父母赞许地看着鲁志文，王可则一直红脸而笑，墙上钟敲６：３０的时候，他
就慢慢起身，趁他母亲给鲁志文续茶的功夫溜到卧室去看动画片了。王可母亲放
了水瓶，摇摇头，对丈夫道：“你啊，老是放纵他，依我，以后周末也不要让他

看电视了！老有个念想，还学什么习？”志文笑道：“其实看一点也没什么；我
们班还有好多人每天看动画片呢──不过我不大喜欢看。”王可父亲一边剔牙一
边道：“可不是！我们办公室的赵洋他妈昨天还说，怪不道我家儿子喜欢看动画

片呢，确实好看，我看两回都上瘾了！”三人就都笑起来。王可父母开始织毛衣，
快７：００时向丈夫努嘴道：“你叫王可学习去！人家小鲁在这儿看报等他，算
个什么事儿呀！”志文笑笑。
　　
　　鲁志文后来又向王可道歉，说自己不应该把他同学来找的事情说给他父母，
又道“我也是为你好啊”，王可脸色沉重，后来道：“鲁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
好，可是我看到书就头疼，真的学不进去！”鲁志文惊愕地问道：“那为什么？
”──迟疑一会儿，又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儿教你的每个钟头，你父母都
是付钱的？”王可笑笑，显然鲁志文低估了他的认识范畴。事实上他们同学之间
交换家教信息是很普通而正常的，鲁志文则已经成为王可的一种谈资和骄傲，因
为他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工资开得低，长得眉清目秀讨人喜爱，脾气又温和，实
在是难得的好家教。鲁志文想想，又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早恋了？”
王可笑了起来，道：“你怎么和我妈一样想啊？我才１４岁，我想谈恋爱要２０
岁吧？”鲁志文道：“是啊，你瞧哥哥都２２了，还没谈上一个对象呢”──王
可笑了起来──“我们只是担心啊。你们班有谈对象的么？”“嗯。有一个女生
，好大，１６岁了吧，上学期和一个男的住了几天旅馆，  我们班人都不睬她了
……”志文莫名惊诧，问他怎么学校不开除那个女生等等，王可母亲提了水瓶进
来，他们连忙开始学习几何。
　　
　　回去的时候，王可母亲又给志文两双批发来的红色袜子，志文讨厌那俗丽而
女性的红色，只是苦辞不掉，只好放口袋里带了回来。
　　
　　在门口和王师傅说了再见，上楼回到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来由地觉得
累，觉得落寞，就开始一边听那一盘Celine Dion的Falling into　You，，一边
看歌词，看到这样的句子：Falling into You，like a leaf，like a star；
Falling into You，finding a　belief，falling where you　are……心里再
次地涌上感动和悲伤，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悲伤。听完这一首他
最喜欢的歌，鲁志文打开抽屉翻看以前的旧信，刘钟的信过了一个多月依然很忠
诚而委屈地躺在那儿，鲁志文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倾诉的欲望和内容，就拿出信纸
和笔给刘钟回信。写自己开学来的景况，然后是中秋和国庆期间的事情，不免提
到杨爱东，再后来不由自主地提到自己正在喜欢一个女孩子，但很谨慎地说自己
闹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因为这一晚突然来袭的旧日的悲伤和绝望之感让他
怀疑自己的情感，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个谁都不爱的自私的男生，然后扯到宿舍
同学之间的关系，不免有许多溢恶之词，却又说自己便是那怕冷又怕刺的刺猬，
很虚伪也很可怜……写完了，自己不敢看第二遍，匆匆封了，又开始给杨爱东写
信，重复的表面陈述多些，感情方面却劝说杨爱东还是小心些好，即使为将来子
女打算也应该好好爱一个人云云。
　　
　　写完这两封信，方焱回来了，道：“又在写情书呢？──还这么多？”“鲁
志文想起信中曾说及对他们的不满之词，有些心虚，道：“给同学的，现在该写
情书了。”方焱放了他的Adidas书包，倒了水道：“呵呵，一周一次，很有规律
么！”鲁志文笑笑，问道：“你不是说考完托行动的么？怎么还不见动静？”方
焱道：“这不是正在打听她的名字什么的么，嘿，你还别说，还从网上给打听出
来了，名字挺好听的，叫林蓝，据说是你们江苏人呢！”鲁志文为那美丽的名字
忽然有些嫉妒他们，道：“蒋立信的那个，唉，不知道怎么结束呢！”方焱笑道：
“谁管谁呢！现在的小妞，尤其是我们学校的，不说也罢！”然后到隔壁去看晚
间新闻，鲁志文就开始给王媛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