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中國情結
趙碧霞
我有兩個活潑可愛的女兒,都出生在加拿大魁北克的蒙特利爾市。
由於歷史的原因,以法國人後裔為主體的魁北克居民及其政府通過了壹項101法案。根據該法案,魁北克居民和到此定居的移民,其子女上學時,如不能證明父母輩主要受的是英文教育,都必須依法進入法語學校。曾有壹段時間,那些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家庭,尤其是移民家庭,總要想方設法鉆這壹法律的漏洞,在孩子們到了上學的年齡時,先將他們送入私立英文學校,讓他們讀壹年英文,證明孩子們受的教育主要是英文,於是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入公立英文學校。
習慣上,如不考慮各國移民集居地,蒙特利爾主要分成英語、法語兩大地區。這種劃分不是蒙市轄區的分野。
我們在蒙特利爾,主要生活在法語區,孩子們從幼兒園到學前班乃至後來正式上學,接受的都是法語教育。自然,她們的思維、寫作甚至行為方式都是地道的法語味了,這與我們期望的,即要孩子們英法語並重的理想越來越遠。更令我們擔心的是, 孩子們有時甚至對英文產生了抵觸。在這種背景下要讓孩子們的英文水平有較快的提高幾乎是不大可能的。考慮到孩子們未來的發展,在我的兩個女兒分別為十歲、七歲時,我們全家搬遷到我們習慣上稱之為英語區的西島地區。如前述理由,孩子們仍然得在法語學校接受教育。好在整個西島的大環境都以英語為主,英語的覆蓋面大到許多法語學校的學童在課後都用英語交流。我的女兒們轉學後, 耳濡目染,對英語的感性認識就直接得多了。但要讓她們很快地提高英語水平,僅靠課堂上的作為外語教育的英語教學量,壹時半會恐怕還達不到。
正巧,壹些虔誠的、熱心的教會機構總想廣布福音,找上門來推銷其理念. 於是,我們接受了當地“耶和華見證會”的勸規,讓兩個女兒通過其輔導員學習根據《聖經》編寫的壹些英文經文。這本是我的私念,想讓孩子們免費學習英語,同時鞏固她們已知悉的西方文化源頭的背景知識。
孩子們雖然進的是法文學校,但畢竟是正規的地地道道的教授西方文化背景的學校. 大女兒因學齡長,又愛閱讀,她對《聖經》內容相當了解,再加上朝夕相伴的電影電視節目,她幾乎能如數家珍般地講述她那個年齡理解的西方聖人們的故事。因此,經過壹段時間的學習,兩個女兒都沒發現這樣的學習有什麼新奇之處,加之輔導員老是不厭其煩地勸誡入會等等,她倆就不樂意了。她們對我說:我們是中國人,要相信中國的教。象每個家庭壹樣,哥哥姐姐說什麼,弟弟妹妹總是盲目地附合;相信在年少的心目中,年長的說什麼都是對的;我們家的情形也不例外。
我開始還以為她們只有說說而已,是她們的童言無忌,是她們不想學英文的托辭。於是我就耐心地開導她們,說《聖經》在西方文化裏多麼重要,通過此而提高了英文水平又多劃算。但我沒想到,女兒們還不服氣,居然有理有據地給我上起中文課來。聽我大女兒說什麼:我是中國人,我要信我們中國的教,我要信觀音菩薩,如果我們中國人自己都不信自己國家的東西,那麼許多年後,可能五百年後,中國的東西不就沒有了嗎,消亡了嗎?她還舉例說她中文班上的壹些同學都跟家人信什麼天主教、基督教等等,她對那些同學或朋友的信念很不以為然,認為他們是忘了祖宗。女兒的這壹席話,很讓我吃驚。壹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而且是在國外出生長大的,接受的全都是西式教育的小孩,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這不能不讓我刮目相看。回想起來,我曾見姐妹倆在我家的觀音菩薩像前拜過,也曾見她姐妹倆壹有空就津津有味地看中文兒童動畫片, 她們也曾問過我她們在中國電視劇裏看到的神像菩薩等是什麼的問題。想必在她們的腦子裏,中國人基因的密碼早已被激活了。
那麼,我的女兒的中國情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回溯對孩子們所實施的中文教育,並有今天的良好的結果,我感到十分欣慰, 同時也願意寫出來與大家分享。
我和丈夫都屬於國粹型的中國人,我們幾乎年年都要帶孩子們回中國壹趟,這除了讓我們自己多有機會探望我們年邁的父母外,我們更多的想法是要讓孩子們有更多的機會去直接感受中國、中國文化、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除此之外,我們還抓住每壹個我們認為能加深孩子們對中國的印象的機會,讓孩子們得到更切深的感受。比如,2002年,我們讓孩子們參加了由國務院僑辦組織的“尋根之旅”夏令營,讓她們在中國的行程中,實實在在地了解中國。
在每次的回國期間,我們讓孩子們隨心所欲地看中文電視。或者,我們同她們壹起挑選中文兒童讀物或音樂磁帶、卡拉OK帶、電視劇VCD. DVD等等,目的是讓她們回到加拿大後繼續浸潤中國文化。當我們稱之為“小耳朵”的能接受中央電視四臺的衛星接收器面世時,我們又及時地安裝了這種接收器,以便能每天收看中文節目。我和丈夫要求孩子們在家裏壹律說中文,而外出時我們又在汽車上放中文兒歌或國內流行的少兒音樂帶,讓她們跟著學。於是,我們的汽車成了真正的音樂廳。說壹個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例子:我們中文磁帶上的所有歌曲,孩子們都會唱。那曾經風靡中國大江南北的《紅太陽》磁帶上歌頌毛澤東主席的歌,壹首首從兩個稚嫩的孩子們的嘴裏唱出來,聽在我們這些曾經親歷過“文革”的人的耳裏,實在有壹種“別有壹番滋味在心頭”。
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們用在孩子們身上的功夫得到了良好的回報:我的兩個女兒,走在中國的大街上,可以用壹口純正的普通話與任何人交談,而不會讓人覺察出她們是國外出生、長大的“外國人”。我再舉兩個例子,讓大家判斷我大女兒的中文程度。大約是她5--6周歲的時候,中央電視臺在第四套節目中播放軍旅電視劇《紅十字方隊》,我大女兒總是聚精會神地. 幾乎壹集不落地看。她會隨著劇中主人翁的命運而唏噓贊嘆,也會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豐富多彩的軍旅生活而感動。更讓我們吃驚的是,她竟能用她掌握的中文詞匯給我們復述故事情節。比如說劇情裏有壹位女主角,患了白血病,無法醫治,她總是牽腸掛肚地期盼著她的康復。而這部電視劇給她最大的震撼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嚴格的組織紀律與軍隊生活的威嚴。以至於她看完電視劇後就對我們說:她長大以後壹定要當解放軍。另壹個例子就是2000年,我們全家回中國,正巧趕上了我和我丈夫念書的那所大學的50周年校慶。學校為參加校慶的老校友組織了市容觀光遊覽,並派了幾個在校生陪同兼導遊。令我們吃驚的是,我女兒竟壹路與陪導用地道的中文聊了近三個小時。那年她只有八歲。
除了前述的讓孩子們學習中文、感受、了解中國的途徑外,我也送她姊妹倆上當地的周末中文學校,為她倆創造更多的機會。在中文學校裏,孩子們可以免費獲得經由使館轉發的有關中國文化、歷史的基本知識書籍,如《中國文化》、《中國歷史》、《中國地理》等。領到這些書,孩子們十分高興,象是獲得了大寶貝似的。瞧她們眉飛色舞的樣子,我也同她們分享快樂。我常等她們做完了功課,就因勢利導地陪她們讀,給她們講解。有時候,我指導她們讀壹些我們從中國買回來的中文讀物,如《上下五千年》、《東方童話》等,久而久之,大女兒幾乎能讀我們為她姊妹倆購的補充讀物。通過這些方法,我發現孩子們的中文進步相當快。
當然,兒童們的心性是不確定的。曾幾何時,大約是大女兒9-10歲的時候,她想放棄學習中文。我理解這個時期的她:高年級的功課量多、難度也大些,另外她還得加強英文訓練,要學鋼琴,練唱歌,經常演出,同時中文還需躍上新的臺階。而中文本身又是很難學的,尤其是沒有良好的語言環境,掌握和運用就更加難了。在法語裏有壹句常用熟語,表示某件事或物很難時就說:這簡直就是中文。孩子們在法語學校裏學習,她們當然知道這句熟語的含義;潛移默化地吸收,自然有反應。有鑒於此,我就對大女兒軟硬皆施,鼓勵她克服困難努力地學好中文。我這壹招用的是壹箭雙雕的殺手鐧。因為我知道,只要大女兒通了,小女兒自然就跟上了。為了達到這壹目的,我可沒少花心血。我在大女兒免為其難地繼續學習中文的時候,我壹直陪著她,給她以鼓勵,在她寫中文作業、復習聽寫等功課時,我督促她、幫助她,讓她躍過障礙,按時完成作業。
功夫不負我們共同的努力,從此,我的大女兒和在她榜樣的帶動下的小女兒又自覺地學習中文了。話又說回來,在國外學習中文、尤其是在加拿大的魁北克省學習中文,能夠持之以恒並能保持濃厚的興趣可不是壹件能夠十分容易地辦到的事情。首先,孩子們的主要功課是法語或以法語為主體語言授課的其它學科,而作為第壹代移民的家長、尤其是中國家長,在望子成龍的壓力下,總要不斷地為孩子們的學習加碼,強行占用了孩子們的許多時間,讓他們學習林林總總的“技能”,比如強化英語、學鋼琴、練遊泳、練滑冰等,然後還要學母語中文。而我們的所謂的中文學校,實際上是星期六的2--4個小時。所以每次上課,教師盡可能地多灌輸些內容,課後,學生們則需壹周的時間來消化。這就與孩子們的正式課程的作業發生了沖突。故許多學生都難以堅持下來。而我的女兒壹般情況下還能處理好這個矛盾。通常,她們都不需要我的催促,就多能在星期天或星期壹將中文作業做好。有時我想幫她們聽寫單詞生字,多被她們婉拒。如此看來,我的女兒在中文教育方面幾乎不要我操心了。大女兒她已經開始飛躍了。至於小女兒,總是跟姐姐亦步亦趨,其中文學習亦不用我費多少神了。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我的兩個女兒在中文學習上也開始收獲了。看著她們壹天天地進步,我甚感欣慰. 為了鞏固這良好的學習成果,我又為她們準備好了更有趣味的學習方案,那就是經常給她們講成語,再加壹個關於該成語的故事。比如:初生鬥犢不怕虎、刻舟求劍、拔苗助長。這些故事是很有趣的, 孩子們也樂意聽, 同時又豐富了詞匯. 但願我的孩子們能夠持之以恒,能夠快快地. 多多地掌握成語,從中找出幾把能打開中國文化知識寶庫的鑰匙。另外,為了幫助她們更快地掌握與運用中文,我還想方設法地為她們添助力。比如秋天來了,我與孩子們壹塊清理院子裏的落葉,孩子們壹個筢樹葉,壹個裝樹葉,觸景生問,她們往往會問應該用什麼成語、慣用語或詩句來形容秋天的樹葉,或秋天這個時令,於是我就會把我想到的告訴她們,如:“秋風掃落葉”、“無邊落木蕭蕭下”、“秋高氣爽”、“望穿秋水”、“壹葉知秋”、“平分秋色”、“春華秋時”等。
教她們好好學習中文, 第壹是為她們將來著想, 第二也是作為中國人父母對自己下壹代的責任. 另外, 我還有壹個心願:希望她們姊妹倆能去北京2008年的奧運會當義工,以她們掌握的中英法三種語言的優勢,為祖國服務。
2005年2月, 寫於加拿大蒙特利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