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第一次去老房子时刚刚过了六岁,是爷爷带着去的。
老房子在城的西北角,那里的道路都是笔直的,两边的树木都很高,树丛之后是高高的围 墙,墙后是灰砖青瓦的小洋楼。
悦悦一直记得第一次去老房的情景。在墙外,爷爷用力敲着漆成降红色的大门。能够听见 里面的人声,但是,等了很长时间才有脚步声前来开门。
开了门,爷爷说:“见雪卷。”
来人将门开大点让爷孙两进去。
悦悦小跑步的跟着爷爷上了好几层台阶,进到楼里。悦悦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宽 宽的堂屋,宽宽的楼梯,楼梯是那种有雕刻的,楼梯和大门一样也是漆成降红色的。光滑 的木板地面光亮的能照见人。
爷爷依然往前走,走过了堂屋,有一扇门,出了门又是好几层台阶。原来后面还有一排平 房。爷爷拉着悦悦进了最右边的一间房。
里面坐着一位苍老,苍白的老奶奶。老奶奶坐在一张小床上。狭小的房间里除了床就有一 张小桌,两个小方凳,几个木头柜。
奶奶见到进来的两爷孙,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挥动着细细的手:“是悦悦来啦!”声音 也苍白无力。
悦悦看着老奶奶,笑笑。
爷爷从兜里拿出一信封,放到老奶奶的手边。老奶奶的眼里闪着泪花。。。
之后,悦悦发现只要爸爸出差,爷爷要去老奶奶家,就会带上悦悦。
过了两,三年悦悦才明白,原来老奶奶姓薛名鹃。爷爷的口音重,就变成了雪卷。
悦悦陆陆续续听妈妈,爸爸讲了薛奶奶的故事。
薛奶奶其实不姓薛,丈夫姓薛。结婚后一直被人称为薛太太,或薛鹃。薛爷爷和悦悦的爷 爷是读书时的同学,爷爷家境不富裕毕业就找个教职养家糊口了。
薛爷爷家是镇江的小康人家,因为有才气被本市的一户大户人家看中,托人将漂亮的女儿 说与薛家。但是,薛爷爷当时受到新思想的影响,坚决反对包办婚事,坚决抵抗。薛爷爷 的家姐为家里出谋献策,让女方家拍些照片送过来。
薛爷爷看见照片后,不再坚持了。过年时回家把婚给结了。之后薛爷爷在薛奶奶家的资助 下又留了洋。薛奶奶一直在家中等待着薛爷爷。
几年后,薛爷爷归国又靠着太太家的资本办起工厂,当起了大老板。
再后来,薛家兴旺发达。唯一的遗憾是薛奶奶始终不曾有孕。在镇江的薛家帮着找了一个 远亲的孩子过继给了薛爷爷。
再后来解放了,工厂归了公薛爷爷闷闷不乐,六十代初一病不起就离开了人世。
到了六十年代中,文革开始。
薛奶奶的养子带着人自己抄了自己的家,把薛奶奶推进后面的平房,以前是家里的佣人的 房间。养子一家从楼下搬进了楼上,楼下的房子让给了单位的一个小领导。
薛奶奶的银行帐户也被养子收走,薛奶奶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在那个动荡的岁月,薛奶奶 也无能为力。
悦悦的爷爷时常去看望薛奶奶,不时的给予经济上的帮助。
七十年代末,薛奶奶终于看到了希望,将养子一家告到法庭:要求:一撤除养母子关系, 第二,养子一家和楼下的人家搬出小楼。
官司前前后后打了近两年,最后两户人家搬出了老房子。走前养子的孩子将所有的窗子都 打碎了!
薛奶奶在老四川请了客,庆祝她有生之年能清理门户!
过了两年,薛奶奶病倒了。
悦悦最后一次见到薛奶奶是在医院里,躺在白色的病房,上下都是白衣白被子白床单,手 上好几个针头,床边吊着盐水。
看到悦悦,老人脸上放着光:“是悦悦来了!”
薛奶奶让护士将身子抬高:“悦悦,你终于来了!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我的老房子给了 你!我走了,也再无遗憾了。。。”
悦悦无语的握着老人的手,用力的点点头。
老人的眼睛开始游移,可能又回到了老房子,那个承载着她的幸福,又有过辛酸的老房子 。。。
两天后,薛奶奶走了,走的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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