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蒙哥马利元帅访问中国时,中方招待他以京戏《穆桂英挂帅》,对此,蒙帅极 为不满,认为是在讥讽他象个女人,弄得中方接待部门很是下不来台。湘君以为, 这里面的误会,其实是个中西文化的差异。
自古以来,在西方人眼里,始终是“弱者啊,你的名字叫女人”。妇女是弱者,常 与儿童等量齐观,是属于被保护的一群,泰坦尼克即将沉没时,妇女儿童首先登上 救生船,留下大老爷们面对那灭顶之灾,似乎从未见人有什么异议。至于女权运动 兴起,妇女们向强者看齐,只是上个世纪下半叶以后的事,在此前西方文化中,女 性则一直被定位成弱者,被保护者。
西方大众文化几乎从开始就是男性化的和血气方刚的,在古希腊神话里,世界的最 高神宙斯风流成性,一如克林顿,在人间留下了许多私生子。那些希腊英雄如赫勒 克勒斯,阿喀琉斯等,甚至特洛伊的英雄赫克托尔等,都无不刚猛强悍,却又绅士 风度十足,如同后世的骑士,那完全是一个男人的阳刚世界,女人在这里只是个符 号,象海伦,只是个男人们争夺的战利品。在后来兴起的基督教教义里,上帝创造 了男人,而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女人,直截了当地把女人定位成男人的附属品。 从此,西方大众文化就沿着男性的阳刚的路子一路走下来,看看西方那些著名的文 学作品,《唐吉柯德》,《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约翰 克利斯朵夫》, 《老人与海》等等等等,歌颂的都是男人的正直,勇敢,刚强,坚韧,百折不回, 一直到当代好莱坞的主旋律如007系列,施瓦辛格系列,斯泰隆系列,布鲁斯威 利斯系列和最近的黑客帝国系列,都是走的男性的阳刚的力量崇拜的路子。当然西 方也不乏象《荆棘鸟》,《简爱》这样的女性文学作品,但却不足以改变其男性的 阳刚的文化主调。
让我们再来看看中国的情形,在中国的神话故事中,人是由女性神女娲所造,这似 乎从一开始就预示着女性将成为中国大众文化的主调。看看中国著名的四大民间传 说孟姜女哭长城,白娘娘与许仙,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其中的主角都是女 性,而男性呢?范喜良仅是个符号,无法与千里寻夫的孟姜女相比;许仙呢,怯懦 卑琐,令人生厌,哪有丝毫白素贞的勇气;梁山伯平平淡淡,乏善可陈,也比不上 倔强执著的祝英台;只有牛郎尚可称道,为了爱,敢于踏上遥不可知的天庭之路, 成就了一段“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佳话,并不输与织女多少。神 话故事是如此,文学创作又如何呢?我们看看中国古代最负盛名的四大名剧《西厢 记》,《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吧。谁也无法否认,《西厢记》里, 人们最喜欢的性格鲜明的人物是崔莺莺或是红娘,决不是张生;《牡丹亭》里,感 人至深的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为情死而复生的杜丽娘,而不 是也如符号一般的柳梦梅;《长生殿》呢,身为帝王的李隆基居然无法保护一个弱 小的女子,诠释了那个时代女性的悲哀和男性的无情寡义;《桃花扇》的真实情形 是,风流名士在气节上其实比不上一位青楼名妓。其它文学作品就看看所谓四大名 著吧,《三国演义》里,人物性格侧重政治和军事,与其当文学看,不如当成历史 看;《水浒传》写的当然是男人的世界,但这里面的男人要么善恶不分,嗜杀成性, 要么阴阳怪气,假仁假义,真正有情有义的真豪杰只有一个林冲;《西游记》是神 怪小说,里面真正称得上是人的其实只有一个猪八戒;《红楼梦》呢,正是中国历 史上女性小说的最高峰,集中国女性文化之大成,“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 作的骨肉”,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不正是对中国大 众文化中女性与男性整体形象的最好描述么?《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个个蕙 质兰心,冰雪聪明,而里面真正的男人,其实只剩下了一个柳湘莲。行文至此,下 结论说,中国古代大众文化,从总体上说,其实是一种女性文化,应该不至于太夸 张吧。
湘君也觉得奇怪,在中国这样一个男性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国度里,却产生了这样一 种女性化的大众文化,究其原因,是否反映了在文化心理上,中国男性不愿意审视 自己,更愿意躲在背后,而习惯于把女性作为一种赏玩的工具推上前台去尽情表演? 这样的一种文化形态,是否说明了中国的男性在整体上的怯懦,卑琐,被动与自私? 或许,在中国,阴盛阳衰,其来有自。
湘君以为,在当代中国的戏剧舞台上,《穆桂英挂帅》,《杨门女将》这样的戏曲 公演,实在是中国男性(当然也包括湘君自己)的耻辱,尽管那只是虚构的一千年 以前的故事。英人蒙哥马利尚且觉得受到羞辱,而我们的老少爷们却可以看得津津 有味,这意味着国人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让百岁高龄的老妇人或是身怀六甲的少 妇人去领军出征,而大老爷们却在后方享受他们的保护。这不是我们男人的耻辱又 是什么?即便那只是一出戏。或许,中国男性整体的萎靡,也是我们国势不振的一 个重要原因吧。
二00三年七月二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