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堤
文/有点
江湖堤在小城城东,称为城东一景。
修建开始的年代是全国最艰苦的那一段日子,最终于八十年代初又全部用水泥加固,成了后来那个规模。
堤以闸门为中点,向左约1.5公里,向右也约1.5公里。堤上宽六七米。
曾经从母亲的忆苦思甜的记忆中,得知了这样的往事:
为修大堤,村里组织劳动力去挑石头,出工分。当时外公卧病在床,外婆也劳累多病,母亲14岁,大舅12岁。
家里开不了锅,只有一碗米饭。外婆将唯一的米饭放上桌子,说道:“明天要出工分,家里就一碗饭,你俩看谁吃,谁吃了谁就去。”
母亲望着米饭流口水,大舅也望着米饭流口水。最终大舅禁不住米饭的诱惑,吃了。
第二天大舅挑完石头回来,肩膀肿了,脚也肿了,缩在被窝里哭了一夜。母亲也一夜未眠,听着大舅哭了一夜。
那个被强叫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时代,也是男女老少被强消了差别的年代。一担石头一百多斤,大人这么挑;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也这么挑。一挑就是整整一天,天上烈日暴晒,地上滚烫如火。
在很多个夏天的夜晚,我躺在大堤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和不明亮的星。却从来没有一次想到过,这背下的大堤,留下过多少长辈们的汗水,还有一个十二岁男孩一夜的泪。
我的记忆中,大堤是雄壮的。他捍卫着堤内的很多鱼塘,很多菜田,还有一片很大的橘子林。
早晨,大堤是刚阳的。很多人在堤上晨跑,因为民风尚武,还有练武一族。练压腿劈腿,练腰的拱桥,练鲤鱼打挺。
想练倒立,只有闸门上的管理小房有墙壁。
要想打一套拳,得去堤下的空地,否则妨碍人家跑步。
管理小房边有一堆断的红砖,基本上是被练武一族打断的。小舅和他的哥们打断过很多,左手紧握红砖一头,举起,右手一掌劈出,红砖飞出半块。可惜我练武不勤,从没有劈断过一块。
夜晚,大堤是温柔的。它有另一个名字:情人堤。因为一到晚上,很多男男女女,有的甚至从城中心赶过来,享受着清凉的河风和甜蜜的爱。
一天晨跑,小舅指着一处:“前天我从这里跳到河里,游了四个来回。”
那晚他正在朋友家玩,碰见一姑娘。那姑娘听说他是江湖堤上的练武一族,钦慕不已,非得让他带着去享受一下堤上的夜风。
姑娘很有自信,自信自己在那个能见度很低的地方,绝对安全。
她完全有理由自信,因为她长得丑。
河边的风轻轻的吹。姑娘也愈来愈温柔,风情万种。
夜幕的笼罩下,他突然发现她是这么的楚楚动人,吓了一跳。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在朋友家的灯光下发现她长得丑。于是欲火急剧上升。
他那时候还不属于一个通吃时代。所以做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动作,扑通一下跳到水中向对岸游去。
游回来,发现姑娘还是那么迷人。于是又扑通一下跳下去。
四个来回,终于精疲力尽欲火全消。于是送姑娘回朋友处自己回家。
江湖堤最令我怀念的还是中秋的月。
中秋基本在念书中度过。只有一个中秋,与国庆节重叠,可以去外婆家,去堤上赏月。
看完月亮顺便去橘子林偷橘子,用衬衣将袖口打一个结,就是天然的麻布袋。于是守园的汉子在背后大骂,我们则光着膀子,乐呵呵的抱着衬衣里的橘子逃回家。
不过,前些年的一次大洪水,江湖堤决堤了。
当时水位已经过了警戒线,村长迟迟不发出开闸放水的指令。
堤内有一个养猪场,猪是没人养,但被村长的亲戚租了下来,放一些家具。那位亲戚拜托村长家具搬完再开闸,却总等不来。村长终于下决心的时候,亲戚来了,请求给一个小时搬运家具。
村长又答应了,于是再等。
半个小时后,河水漫过大堤。顷刻在巨大的压力下,堤的左边中段决口,被冲开一百五十米的大口,河水源源不断涌进。
村长亲戚仓皇逃命,连搬运的车也仍在了水里。
堤内的土地原本也就是河的一段河床,终于,大自然又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此后回去看过一次。大缺口依然,记忆中的那些错落有致的鱼塘,菜田,和那青青的橘子林都已不再。一切,都随那场洪水给冲走了,永远的冲走了。
永远,就像钻石一样永远。
于 200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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