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终于醒来，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一个人迷睡，所有人迷惑。使女们的脸红红的，表情极端别扭---她们一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长老们刚刚接到大王苏醒的重大消息赶来寝室时，他们眼神暧昧，微笑也暧昧。

事实上，在我的元神游离在洛水王妃府和昆仑山之间时，我的肉体在行宫的大床上，被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着。

元神在极度快乐的时候，会发出快乐的阿尔法波远程遥控肉体，肉体便随着元神翩翩起舞。所以使女们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我的肉体并及时向长老们报告：

大王依然长睡不醒。

大王的状况在晚上出现了异常。

大王的表情古怪，笑的有一些---请长老们原谅，准确的形容是---淫荡。

大王的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那声音有一些---请长老们原谅，准确的形容是---淫荡。

大王的身体在古怪的扭动，尤其是屁股，那动作有一些---请长老们原谅，准确的形容是---淫荡。

那位近臣又幽幽的说了一句，“看来封禅立妃要快，要更快，才能彻底挽救大王的灵魂。”

我宣布取消拜祭黄河伯，但没有说明为什么取消。

随身十四名长老也没有谁追问我理由，因为他们都觉得那位近臣的话是最好的理由。

于是一行人，直奔泰山。

到了泰山脚下，接到紧急加紧急的报告：黄河突然泛滥，灾情相当严重。

我早就预料到黄河伯会给我找点业务上的麻烦。当即派了九名长老急速带人组织力量去黄河救灾，其余人去登泰山举行仪式。

我计划在封禅和立妃之间安排一个愉快地插曲，黄河伯会在这个愉快插曲中失去它唯一的右眼。

袅袅轻烟祭天台，在宣读完祭文后，我晕倒在台上。

“大王是想到马上可以立妃，兴奋的，嘿嘿嘿。”又是那位近臣。

我站在天宫的南天门前，回望泰山的南天门。两个南天门之间只隔了九百九十九步，我刚刚用脚量过。

“被告后弈，暂请留步。”守门的天将挡住了我。

“被告？”我一头雾水。这时那个昆仑山上碰见的白胡子老头---太白金星，匆匆跑了过来。“宣，被告弈，进殿听审！”

“哎，我叫后弈，早就改了。”我忙为自己的名字辩解。

“玉帝是众王之王，他面前后你个头呀后！”

宓妃多情有名，宓妃花心更有名。但是黄河伯一直默默的忍受这段不幸的婚姻，我是第一个让他爆发的人。

天下的百姓都悄悄流传我一祭洛水二祭黄河三祭天封禅的出巡是为了女人，他们说的是我早立妃。但流传到高智商的神仙耳中，他们立刻想歪了，想到这三部曲中唯有洛水是女人。

他们居然猜对了！

黄河伯忍。

我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宓妃约会，于是很多不常去昆仑山的如太白金星之类，都跟了去看热闹。

黄河伯还是忍。

年轻人太张扬，老人家不舒服。一位强烈正义感的老神仙，认为偷情也属偷，偷就应该遵守偷的美德，竟然有人敢做异类，便跑去告诉黄河伯：天下的神仙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么？

黄河伯终于不能忍，带了九条大狗武士来拦截我。

这位正义的老神仙就是太白金星，我不知道。

宓妃如此花心，我也不知道。但在一同走向大殿的路上，太白金星告诉了我。我不相信，于是他开始用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说服了我。

---宓妃每偷一次情，黄河伯就要发一次脾气。

---但不敢向自己的老婆发脾气，所以自己生闷气，他每生一次闷气，黄河就要泛滥一次。

---这几十万年下来，黄河有哪一年没有泛滥？有哪一年没有几次泛滥？你自己算算。

我相信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哎，要我也你这个年纪，我也能让黄河泛滥一次。”太白金星道。

我在大殿上的时候，已经情绪比较低落，正好配合低头认罪的形象。

黄河伯左眼被布包着，那只右眼依然恶毒。

他为了爱情，不惜贬低身份变成大狗来咬人，而我却深深的伤了他的心。

我有两大罪，第一是勾引天宫要员的妻子，败坏天庭的社会风气；第二是滥用暴力，并使天宫要员至残。

判决是没收体内长生丹，处以天罚。

我立即提出申诉：长生丹不是天宫因公奖赏，天宫没有权利没收。

“想赖皮，留着长生丹？”玉帝冷笑。

“我配不配拥有这颗长生丹是一回事，但这颗长生丹属不属于我是另一回事。它属于我，我也不会留着，但我有权决定将它转赠给其他人。”

玉帝犹豫着从龙椅起身，到后面去了一小会，然后回来宣布决定，“好，你决定将它送给谁吧！”

我从口中取出长生丹，凝视良久。

“我曾经有一段美好的婚姻，可惜破碎了。她背叛了我，她又离开了我；不管她现在拥有多少珍宝，拥有多少这一样的长生丹，我始终记得：我体内的这颗长生丹，有一半是她的。”

哐当当---小珠落玉盘，很悦耳。

“月宫仙子恒娥，谢谢。”

我很无礼的转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径直向殿外走去。

“喂，等等”太白金星在后面追。

他居然擦着眼泪，“你小子怎么说了一段这样的话，老夫三千年都没有这样感动了。快转身！”

“转身干嘛？”

“送你回凡间。”

我于是转---还没转好的时候，太白金星已经一脚踢在我屁股上。

十二，

我感觉又回到了人间，又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真好。

我依然闭着眼睛，有些口渴就大喊了一声，“水！拿水来。”

一滴水滴在我的额头。

我准备假装生气狠狠地教训这个敢和我开玩笑的使女，就睁开了眼睛------

我竟然躺在野外的一堆干草上。野风轻轻的吹，我使劲揉眼睛终于确定了没有错！就是在野外。

我忙一摸额头------带点骚味，正是一只不知名的鸟留下的一泡玩笑。

迷惑。起来沿着山路走，找到了一个猎户的家。这是一个单身的快乐猎户，正如没有碰上恒娥之前的我。从他那里，我得知我已经被废。

那天祭天之后我倒下，又突然失了踪！当然是以玉帝为首的神仙集团干的好事。然后天上掉下一张黄锦，上书：弈无道，失其国，天罚之。

十八名长老同时梦到玉帝，告诫不废后弈，人间必将遭大灾。十八名长老于是聚集商量，一致认为凭我高尚的情操，在选择牺牲自己一人还是选择牺牲天下人的时候，我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他们便替我做出了这个伟大的决定。

牺牲不仅仅是王位，还有名誉。他们公布了废王通告：

后弈无德，屡失王信。民间怨，上天怒。民怨天怒不可违，故废旧立新，重振朝纲。

然后紧接着立了暨的弟弟，一个平庸平凡平常的人，做了新的王代，按程序至少半年考察后登基大典。

有时候临时买一双袜子不是因为这双袜子多么好，只是因为临时正好缺一双袜子。选王和选袜子是一样的。

单身猎户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事情后，去大山继续享受他的自由与快乐，留我在家深深的思考。

很多年前我也这么快乐。除了解决自己温饱，我并不乱杀动物。如果不是因为我饿了，我眼中的动物和人是一样的。

遇上了恒娥，为了爱情，我开始大开杀戒。从此我眼中的动物就是动物，人就是人，泾渭分明。

再后来，为了权势，我眼中的人也和动物是一样的。

所以大法师暨象一头动物一样死在了我的手上。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一个难忘的夜晚，我将他自己的去回箭插在了他的心窝。我没有用我神奇的箭法，因为那只箭也同样神奇，自己心窝被自己射透的感觉实在不想复习一遍。

我就这么一层一层的堕落。

一回想过去，更觉得郁闷。

娶了美丽的妻子，却飞了，郁闷。

收了个弟子蒙，却敢勾引我老婆还敢暗杀我，郁闷。

终于有了个结拜兄弟暨，却送我一只可以自己杀死自己的箭，郁闷。

好不容易碰上了个红颜知己油菜花，却只有一夜情缘寻寻觅觅不得见，郁闷。

为了安抚自己不平衡的心理勾引了个宓妃，却最后知道她容易被我勾引不是因为我多么有魅力而是她容易被任何男人勾引，郁闷。

天下和宓妃有不合法关系的有那么多人，偏偏就我遭到天宫的审判，郁闷。

走上领导岗位不到一年就被撵了下来，郁闷。。。。。。

郁闷中，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来到一个黑乎乎的山谷，山谷中传来宓妃幽幽的歌声。

虽然对宓妃相当不满，当还是想去安慰她，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忧伤。

快进山谷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一个女声，“你快躲！”是油菜花的声音，我为什么要躲？

我欣喜的转身，背后的油菜花扑到了我的怀里，软软的。

她背后插着一支箭。远处的一个人影慌忙丢下弓逃走，是黄河伯的影子。

她脸上带着微笑，嘴边泌处一缕鲜血。在我怀里慢慢的说着她的故事。

她知道我没有告诉她真名字，她也没有告诉我她的真名字。她不叫油菜花。

没有一条小鲤鱼把我送到她这，她自己就是那条小鲤鱼。洛水边有很多很多的油菜花，黄灿灿的，她非常喜欢。也许许多神仙精灵会笑她俗气，她不在意，因为油菜花确实是她眼中最美的花，因为她确实也没有机会去看别的花是否更美。

天下有三座龙门，魔源洞前的大瀑布就是一座龙门。龙宫里的龙婆婆每年的二月初二都会去其中的一座龙门蹲点考核，如果有鲤鱼能够跳跃到瀑布的最高，龙婆婆就会将这条鲤鱼带回龙宫，奖励她一千五百年道行并给她换上龙的筋骨，从此龙族又多一员新成员。

每年有很多鲤鱼都带着这个梦想去奋斗，但很少有成功的。

她就快成功了，可惜在最后冲出瀑布的那一跃时，她轻轻的吻上了我的脸。

这一吻，她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落到了瀑布下的大水潭。我也落到了那个大水潭。

我随着水漂。她也没有再去尝试冲刺龙门，而是紧紧地游在我身边，随着我一起漂。

她一直努力的想保护我，可她的能力太小，每次大鱼都能够将她打得青鼻脸肿轻易的突破她的防线。她每次都在绝望中看见大鱼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向我，却很奇怪刚碰上我皮肤的那一刻立即仓皇而逃（我体内有长生丹，她不知道）。

她为我哭过很多次，可惜我一次都不知道。

终于，这个奇怪的尸体和这条奇怪的鲤鱼被洛水王妃府的一个蚌壳精看见。蚌壳精知道这个人没有死因为有长生丹护体，也被这条小鲤鱼的一片痴心所感动，愿意借给她三百年的道行，让她变成三天人形来照料我。

第三天的时候，我终于醒了。她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是因为她和我一起漂了很多路经历过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的生死与共，可惜我并不知道，只是稀里糊涂的接受了。

她不知道我就是弈，蚌壳精判断我是弈的仇人因为那一箭明显是弈射的箭。

她依然成了小鲤鱼。我注定找不着她，除非她修成龙形再来找我。

为了见我，也为了偿还蚌壳精的三百年道行，她又开始努力的跳跃龙门。终于她成功了。

当龙婆婆告诉她必须体内有一千五百年道行才能换上龙的筋骨时，她想想要求放弃变龙。

龙婆婆以为自己听错了，龙不仅飞行迅速而且可以呼风唤雨而且在神仙中龙族相当有地位，这还是第一个不要变龙的小鲤鱼。

她固执，龙婆婆放弃了劝说，给了她一千五百年道行。

她将三百年还给了蚌壳精。蚌壳精也告诉她一个最新消息：弈也就是后弈在王妃府到处找一个叫油菜花的女孩。

她还是不能相信我就是弈，带着半信半疑来找我。找到我时，正好是黄河伯暗算我的时候，于是她挡了这一箭。

“你真是弈？”

我点点头。

“傻瓜，为什么自己要射自己一箭呢？”她用手做成一个钩子的形状，轻轻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却用尽了一生中最后的力气。

“喂！！！你醒醒呀。”我拼命的摇她，她不再反应。

我泪水一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就像瀑布的小水珠落在了我的脸上一样。

我轻轻的吻了她的脸，就像瀑布中她轻轻的吻过我一样。。。。。

我从梦中醒来，依然满脸泪水。

桌子上躺着一条淡黄色的小鲤鱼，嘴边叼着一朵淡淡的油菜花。小鲤鱼身下有一淌水，这究竟是水？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