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名难舍
红妆
What's in a name? 究竟名字有多重要?
电视上有时看到Burlington Coat Factory的广告词中结尾一句 :“我们比大衣多得多(We are much more than coats)”,总是好笑。明明是家百货公司,取名大衣厂,因为这个误导人的名字,公司需要广告中专门纠正,可想而知浪费了多少财力和商机。
看到过美国两家理发店的名字,总要暗暗称绝。一家叫“Headlines”,意思是大字标题的新闻头条,望文生义看字的组合也贴切生动,还暗喻理的发型出类拔萃,引人注目,真是妙不可言,回味无穷。另一家“A Breath of Fresh Hair”,“一缕清风”的“air”巧妙地用同韵字“hair”替代,机智、诙谐、浪漫,尽在其中。
最近看到电视上说著名乡村歌手Dolly Parton在田纳西州有个游乐场叫Dollywood,名字也是取得曼妙无比,既有与“Hollywood”关联的魅力,又有歌手的独特风韵,令人悠然神往。
这几个周末,我去一个华人超市总要打听有没有北京小吃“驴打滚”,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激发了我的好奇心,虽然已经知道做法,知道除了黄豆面,其他成分也不稀奇,还是想一尝为快。估计人人喜欢看驴打滚吧,反正我赶到的时候总是说卖光了。
北京的小吃里最勾引我的馋虫的还有“艾窝窝”、“蜜麻花”、“豌豆黄”三种。诱惑最大的是“艾窝窝”,据说是一种凉糕,用糯米洗净浸泡,尔后入笼屉蒸熟,晾凉后揉匀,揪成小剂,摁成圆皮,包上事先炒好的桃仁、芝麻仁、瓜子仁、青梅、金糕、白糖拌和成的馅,就成了明万历年间称之为窝窝的食品。
我知道,馅料再考究精美,也是跟汤团差不多的糯米熟食,就为这么雅致的名字,特别一个“艾”字加两个“窝”字相连的音韵,柔美婉转之极,念起来声声软媚,仿佛是个温柔陷阱。相比之下,“蜜麻花”该是甜蜜的诱惑,“豌豆黄”是金色的诱惑。
上次去新疆旅游时在一个酒家的楼下看样品点菜,居然有个菜叫“天山之子”。四个字仿佛芝麻开门的口诀,字字轰响,风生水起,一片武侠天地,就在眼前震荡着横空展开。巍峨雄峻的天山,远处苍蓝的雪松,近处翠绿的草坡,羊群象翡翠上滚动的白银,一匹白色的骏马从山坡上飞驰而来,在我面前戛然而止。马背上是一位彪悍威武,英气逼人的射雕英雄,勾魂摄魄的眼神,伸展的手臂,让我顿时心醉魂迷……正准备抓住他的手跃上马背绝尘而去踏上浪迹天涯的旅途的紧要关头,听到旁边朋友一声招呼,才看到眼前不过是盆切片的牛羊肉。
在新疆另一家饭店,酒宴快结束时有服务员推着小车到我们包间来推销水果饮料。一样一样介绍下来,我们都兴趣缺缺。只有一个草莓做的“红粉佳人”让我两眼放光。朋友们和朋友们的朋友们也都笑着说我应该要一杯。我真的要了一杯,就冲着这个美丽的名字,又是心爱的粉红色,实在抵不住诱惑。喝不完,看看也是好的。
上海有家火锅店,叫“苏武牧羊”,即使挥汗如雨的盛夏,也是食客盈门,包间爆满。门口有身穿蒙古族服装的女服务员迎接,进门就可以闻到羊膻味,门庭处栅栏围起几块草皮,几块羊粪或是牛粪的逼真模拟物,让你马上身临其境。
包间更绝,取名叫“豪气轩”,“浩气谷”,“清气阁”,“大气轩”,“骨气堂”,“正气殿”……几小时坐下来,不知是被腾腾的热气熏陶的,还是被那些“气”感染的,晕晕乎乎中,恍惚觉得自己平添了一股英雄气,心里竟然暗自叹息:生不逢时啊,成天在大都市灯红酒绿的,不能被发配边疆做牧羊女,遗憾啊。
我知道就像看书不能只看封面,凡事凡物不能只看名字。名字只不过是外包装,不是实质,是虚妄的。但重虚名的积习难改,经常难免先入为主,就连听歌的时候也要先看名字。
我很喜欢周华健的歌,几乎听遍他的唱片,可是“寡妇村传奇”和“明天我要嫁给你了”,任是朋友们如何推荐,宁愿错过,我都不敢冒险去听。
而新疆的许多地名,曾经让我一见倾心:塔城、和田、伊梨、喀什、哈密、鄯善、楼兰、吐鲁番、阿克苏、巴里坤、阿勒泰、克拉玛依、巴音布鲁克,塔克拉玛干……总觉得,每个名字, 就是一支深情咏叹的牧歌,一幅意境苍远的油画,一首气势恢宏的史诗,一个浪漫动人的传说。
有时候想,难怪有些奇妙的菜名,是会让人前仆后继的上当的。比如青辣椒加红辣椒炒的“绝代双娇”,比如白色的炸虾片上面加一小撮小小的红色炸虾皮的“雪山飞狐”,最平常的原料,可是名字听起来就是一部部武侠传奇,凭空启开一幕幕的刀光剑影,一场场的恩爱情仇,让你缠绵悱恻,让你回肠荡气。
反正,只要有那样浪漫绮丽的名字,即使是陷阱,我也会奋不顾身,无怨无悔的沉沦。
刊登于2006年6月5日<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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