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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岭山下的小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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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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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代人从小耳濡目染的是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很早就跟着老师摇头晃脑地朗诵领袖诗词“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主稍逊风骚，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同学们个个都读得气宇轩昂。大家顶礼膜拜的大多是文治武功的帝王，看古文也佩服项羽的 “彼可取而代之”的气概，觉得领袖人物就应该有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二十六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路过夏洛茨维尔，无意间走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从此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夏洛茨维尔在华盛顿西南二个小时，里士满的西面一个小时的距离，位于维吉尼亚中部，掩映在兰岭山脚下苍翠的树林里。
美国大概没有第二个小城象夏洛茨维尔。
她培养了三位美国总统：第三任杰斐逊, 第四任曼迪逊, 第五任门罗，他们是美国早期的奠基者，也是邻居、师友和同志。杰斐逊是《美国独立宣言》的作者，曼迪逊是《美国宪法》的起草人。斯人已去墨迹也干，他们留下的政治结构福荫了后世数代美国人。 而那些文字 “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证自明：人生而平等，拥有不可剥夺的对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建立了政府，而政府的正当权力，则来自被统治者的同意。” 到今天还在激励着不同肤色和年龄的普通人们。
  
美国还在蹒跚学步时，夏洛茨维尔牵着他的手走过了童年，这里是美利坚的精神摇篮。这个小城还保留着美国早期的人文气质。
夏洛茨维尔的地标是杰斐逊的故居和维吉尼亚大学校园。从总统职位上退休后，杰斐逊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后的艺术杰作，建立了维吉尼亚大学。他的墓碑上刻着自己起草的一行文字：“这里埋葬着《美国独立宣言》《维州宗教自由法案》的起草人，维吉尼亚大学之父。” 他都没有提自己曾经做过美国总统。今天这个坐在白宫里曾经为了百分之零点几的选票和戈尔在弗罗里达扭打成一团、当上总统即不知天高地厚的德州牛仔如在天堂有幸见到杰斐逊，不知道他能开口对杰斐逊说些什么。
杰斐逊是维大的奠基人，曼迪逊是维大的第二任校长，他们花了前后二十来年时间，一起为学校筹集资金，设计校园，邀请教师，设计课程。维大校园处处能看到杰斐逊的气质：高贵典雅而不事张扬。多年来把“学习”和“教育”放在发表文章前面，保留了独立独行的风格。有意思的是，因杰斐逊没有博士头衔，维大把博士都叫先生以表达对奠基人的尊敬。刚建校时所有的学生老师都一起住在杰斐逊设计的“学术家园”中，中心是有着古罗马的万神殿身影的圆形大厅，两排整整齐齐的大白色大理石柱连接十个楼阁并列两边，围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绿色大草坪。
维大校园的头上是一个叫“街角”的地方，二百多年了没有多大的变化，老派的酒吧一间连着一间，每年维大学生新面孔在这里出没。艾伦.坡曾在这里烂醉如泥挥笔题诗，罗伯特.肯尼迪多喝几圈后也曾在此慷慨陈词指点江山，还有无数从这里喝完最后一杯酒走上南北战争战场的南方将士、"一战""二战"客死他乡的年青士兵。
走过“街角”，校园外的社区购物中心零落散布，是小城的人们交友聊天的去处。理发店咖啡店里的师傅多能叫得出来客人的名字。走在路上时不时迎面碰到人时，总会有人微笑着给你打个招呼。夏洛茨维尔只有四五万人口，小城的中心是一个历史老区，一条步行街，两旁开着百年老店。街头两个老电影院没有西海岸的宽阔奢侈，却有古老的质朴。还有一间“猎奇茶屋”，和一个曾去北极、非洲探险的好友在此煮过一壶清茶，长谈人生，那茶香至今还飘在眼前。
除了维大校园，夏洛茨维尔最美的地方就是杰斐逊的家, 蒙特切罗。循着蜿蜒的山路，在一片参天大树中走到了蒙特切罗, 离小城只有两个英里。杰斐逊自己设计的温馨的家，花园，菜田让人看到一个伟大灵魂后面一个普通勤奋的人。印象很深的是他设计的卧室房顶上是玻璃天窗，每天他都随着第一屡阳光早起工作。华盛顿的杰斐逊纪念堂就是仿效他自己家的样子，只是颜色全部改成了白色大理石。杰斐逊为自己撰写的碑文至今在蒙特切罗山上的墓地里那个简易的墓碑上。 蒙特切罗的旁边不远处就是门罗的故居。
曼迪逊住在夏洛茨维尔北面三十分钟路程的蒙特匹耶，至今还有一栋简单的房屋纪念这位美国宪法之父。这部宪法没有以政府的名义许诺一个理想的完美社会，而是为解决美国人的内部冲突提供了一个基本公正的程序和制衡框架，美利坚的大河二百年来洪流滚滚，宪法建起了一个坚实的河床，除了“南北战争”外, 基本防止了类似决堤的大灾大难。
看到领袖们蜕化成暴君，贵族们演变成寡头，民主堕落为暴政，曼迪逊在这部宪法谦卑地承认人性在权力诱惑面前的脆弱，它的核心思想是“分权制衡”。曼迪逊说，如果人都是天使的话，那么我们还要政府干什么？既然行使公权力的人都不是天使，我们自然需要制约拥有权力的人。
不知道人类已知的历史上有多少次，作为当权者的宪法起草人设计的内容是制约当权者的权力；修正案第一条至今仍然振聋发聩：“禁止国会立法确立国教或禁止信教；剥夺言论或出版自由；剥夺人民和平集会、请愿的权利。”信誓旦旦要保护言论自由的宪法这世上比比皆是，“禁止国会立法限制言论自由”的可能为数不多。曼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中看得很清楚，“防民之口”即是迈上暴政不归路的第一步。
看到今天美国领袖人物不禁颇多感慨，美国人是幸运的。因为开国者的睿智，即使是德州牛仔这样的总统如此糟蹋，也不至于毁亡了他们的国家。在兰岭山脚下杰斐逊的家园，我仿佛也看到了古老的儒家智慧“中庸”的现代西方诠释：“制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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