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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

木然


    每一次想起她的名字,心是那种难言的痛。

  那天我在北京机场的咖啡厅侯机,紫昕一身纯然的白走进我的视野。然后她就坐在我的面前,她的眼睛很漂亮,是一种忧郁的漂亮。我真不敢在这样的距离凝视她,那微棕色的眼仁透着一股哀怨。我知道只要我轻轻地叹一声,就会搅乱这股伤感的心泉。

  “你可以不走吗?”她的声音象是一种独语,我不得不抬起头,然后我看到了那滴眼泪,从她美丽的伤口里滑出,很轻,很轻地落在她面前的那杯咖啡里。

  其实就差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真的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将这段感情收拾好,然后我想我是能挥一挥手,一定可以的吧?将这段感情,在举手间挥落在这个城市,挥在冬日和和暖暖的阳光里。

  偏偏紫昕是这样的刻意,她算好了我准会在最后一刻上机,也算出了我会在咖啡厅里盘桓,最好还算死了我不敢抬着头面对她。

  记起紫昕说过的,这都是缘分,你躲得了么?

  紫昕昨天晚上还这么对我说过,那时我在紫昕的床上。

  紫昕的脖子被我的臂弯圈着,她的头就枕在我的胸脯上,我不敢动,因为我的头很晕,好象在膨胀着,于是我想起了和紫昕认识以来的每一个晚上。

  这个酒屋很小,不大的。朋友这样地将他的酒屋介绍给我。他说,如果你想放荡,你就到三里河去吧。如果你要情趣,要感觉,就来我这里。

  我依着地址,在东城那个叫石磨胡同的拐弯处找到这个地方。

  那天进去的时候,紫昕就坐在巴台边儿上。

  我承认紫昕听到推门声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很柔弱,象只迷途的羔羊,她使我想到楚楚,那个在我16岁时将初恋给了我的女孩。

  于时,我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朋友后来对我说,这个女孩你是不能碰的。

  我问,为什么?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碰呢?

  他说,你一定要听我的,这个女孩在这里泡了好几个月了。这样的女孩在等着一种缘分,你沾了,你脱不了身的。

  我真后悔没有听朋友的话,我沾上去了。

  那天我在她的身边坐下来的时候,我侧着头对她说:“你好!”

  她没有理我。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有理我,她用两只手指拎起那只酒杯,我想那应是杯Tequila,因为我刚才听到那声沉闷的拍酒声,那是Bartender玩到最后一个程序时发出来的声音,喜欢喝Tequila的人除了沉迷在这种酒咂舌的呛烈外,更沉迷的就是这一声的“拍酒声”,我很少见到有女孩子喝Tequila的,所以我心里有种惊讶。

  她好象在挑战我的惊讶。

  她将酒杯送到嘴边的时候,那眼睛在睨视着我,我觉得她在对我说:我好不好不要紧,这酒好就成。

  我微笑着,直至她将那杯酒喝完。

  她泯着酒杯的唇很丰腴。那唇膏是一种桃红的颜色,这颜色如果是平时你会觉得不好看,只有在吧台,在这盏炽热的石英灯照射下,这种红才真正能让你心旌让你窒息让你昏厥。

  她喝酒的眼神有一种飘渺,男人都会喜欢这种飘渺的。然后,她当着我的脸,把杯子往那吧台上一甩,那杯就从她坐着的那边,滑向我这边来,到了我面前,也就是我那杯红酒前,两只杯很轻地就靠在一起了。也是在此时,酒屋的乐队开始演奏,按道理我是不应听到两只杯子相碰的声音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听到了。那“叮”的一声碰响,应是发自我的内心。

  杯子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唇印。我是很刻意地去寻找。因为我很怕看到女人将杯口的内外壁涂得猩红,这样的女人我是很惧怕的。但紫昕不是。那杯子停在我面前的时候,杯口的内壁只有半滴的酒,那酒象是很不情愿地慢慢向杯底滑去,酒屋的音乐终于耐不住由轻盈转向烦躁,6、7盏电脑灯在我们的脸上扫来荡去。我凝视着这酒滴,看到的是很多变幻着的图案,一幅幅在慢慢滑落,最后终是消失在杯底里,再漂亮,都归于寂静,归于湮灭后的寂静。

  我好象失控了的,在酒滴碰到杯底的瞬间时不由的轻叹了一声。我转过头去,原是不忍看到那五彩的画面就这样破碎,只是这样我又看到了她。她的唇角沁出了一丝苦笑,我想她是悟了也懂了我那声叹惜的吧,那笑虽仅是瞬间的刹那,但却真的刺痛了我的心。

  吉它手开始唱着一首悲伤的歌,歌名是《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

  那岂止是悲伤呢?男歌手的声音是这么嘶哑,如哭,如诉:

  “九月的天空,依稀晴朗,  阳光下许多故事缓缓酝酿  车来车往,车来车往  十三岁的小姑娘,  背着书包去课堂,那个下午有风在轻轻流淌  孩子们难道听见一种声响  车来车往,车来车往  最后你是否看见天使在飞翔  月儿高高,黑夜很长,  空中吹拂着迷人的芳香  亲爱的孩子,什么是吉祥  车来车往里有没有神的光芒  你曾说起你死去的爸爸,  你说你梦里时常会见到他  爸爸,我来了  爸爸,我来了  亲着我的小手,你不要太悲伤  ……”

  酒屋忽然变得很静,空气里只有一把声音在演绎,一支支的电脑灯也将每个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一条一条蓝的黄的红的绿的橙的紫的光柱射向黑漠的天穹,那是攀向天堂的梯子?

  紫昕走了。

  我回过头的时候,朋友已经坐在我的身边,他说,她每天都是在这个时候走的。

  后来呢?

  我将手从紫昕的头下慢慢地褪了出来,紫昕转了身,那两瓣曾被我疯狂地吻过很多次的唇蠕动着,似是喃喃地梦呓着什么,然后又甜甜地睡去了。

  该走了啊。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紫昕还醉在她的梦里。

  我陷在床前那张硕大的单人沙发上,茶几上有一罐雪茄,那是紫昕特意买给我的烟。紫昕每次都要凝着神看着我从罐子里拿出一支烟来,她说我这个动作比《英雄本色》里周润发抽烟的动作帅多了,她会从地毯上爬过来,伏在我的大腿上,为我把烟点着了,看着我将烟圈儿一个个地吹向半空,她就会很开心地笑着,一支烟没有吹完,我们已经相拥着颠鸾倒凤地在床上在沙发在地毯上做着爱。

  我从罐子里抽出一支暗色的烟,这应是最后一支了。那只18K包金的S.E.Dupont打火机的声音很轻,“叮”的一声又将我带回到往事里去。

  后来,我们每天晚上都在那里见面。

  依旧是她喝她的Tequila,我喝我的Gin&Tonic。

  那个吉它手每天都是在那个时候唱那首歌。每次唱完第一段之后,紫昕就向我笑了笑,然后就踩着那一个个伤感的音符离开。

  我们从没有向对方打听过什么,好象不需要这样做的。

  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自己的故事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故事是什么呢?紫昕不需要,我也不想需要。

  也其实,我们何尝不懂对方的心事。

  一杯酒,一盏灯,一个起风的夜晚。

  一眸眼神,一声慨叹,一种无言的默契。

  这样,足够了?

  这样,足够了!

  我们都守着一种规则。似是彼此在鼓励着对方将这种规则守好。因为只要我们守好了这种规则,就能够把各自的心事守好。

  本来我们是可以做得好的,但那天晚上紫昕却失守了那道防线。

  她拼命地叫着Bartender为她加酒,到了第10杯Tequila递上来的时候,她终于哭了出来,她第一次拥抱着我,用她的手指深深地插入我的头发里,她叫我抱紧她,抱紧她,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她的身体还在发颤,她哭着说,今天是那个小姑娘离去三年的日子。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就象歌里所说的,有风在轻轻流淌,我在上楼梯的时候看着她向我走来,她甜甜地对着我笑,然后她告诉我:紫昕姐姐,我今天好高兴!然后她就走了,就这样走了……

  我就是在那天晚上睡到了紫昕的床上的。

  那支烟,那支最后的烟被我抽完了。我站了起来,此时紫昕还懒散地睡在这个清晨地一缕和暖的阳光里。

  我想,该是走了,再不走,我真会后悔的。

  我将一封写好的信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上面用那只雪茄烟罐压着。

  推门出去的时候,青儿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我将紫昕的房门轻轻地关上,回过头,看见青儿那双漠然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我,我在这个早上的阳光里打了一个寒颤。

  记得那天早上走出紫昕房间的时候,青儿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这种目光使我想到儿时老屋顶上的那只猫,那只被我在尾巴上绑了一挂鞭炮尽情作弄伤害的老猫。每到夜晚,透着幽蓝的月光,我会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就隔着房顶的明瓦,在仇视着我。

  后来紫昕问我,当她和我做爱的时候,为什么她总找不到第一晚的那种感觉,我好想告诉她那双眼睛,但是我不能这么作。

  我想我是尽了力的,为了紫昕。

  但是,我真的是不能做好。每次到了紫昕期待着的时候,我就退了下来。因为我听到房门后来回走动着的脚步声。我想后来紫昕也是听到那脚步声的。我知道紫昕找过青儿谈过好几次话,谈些什么不清楚,但我想清楚与不清楚结果都是这样的。之后那脚步声就没有了。只是,自从那脚步声没有之后,我更觉得这个房子到处都是脚步声。

  我也找过青儿谈过的。因为我发现自从紫昕找过青儿谈话之后,青儿就不再出来客厅坐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反正我觉得青儿的目光里除了冷漠之外,还多了一种仇视。每天当我从公司回来的时候,青儿会很礼节地向我点点头,然后他就拖着很响的脚步无言地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我从青儿办掩着的房门又看到那双眼睛,我知道那眼睛除了怨恨之外,还有另一层我所捉摸不透的意思,只是我不想去想罢了。

  我有勇气找青儿谈话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孩子其实不需要花什么功夫就彻底打败了我。他只需要用他的眼睛看着我沉默不语,然后我马上就悟到我并不是第一个被他的这种眼光伤害的男人。也是从那天开始我产生了离开紫昕的念头。

  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啦。我走到青儿的面前,因为他卷缩在沙发里,所以我只能蹲下来,这样我就象跪在他的面前,我摸了摸他的头,我说:青儿,我走了,叔叔走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妈妈。

  青儿听了我的话,又抬起他那双漠然的眼睛,这时我看到他的瞳仁很黑很黑,象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一口没有光,没有风,没有任何涟漪的井。

  我站了起来,然后就向着早上的阳光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怯怯的童音:叔叔,对不起!

  我回过头,看见青儿的眼睛在流泪。

  这是我走入这个“家”之后,青儿第一次叫我“叔叔”,第一次向我说“对不起”啊。

  这时,我又想起了另一个孩子。

  昨天晚上,当我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珊珊问我:爸爸,圣诞节你会回来过吗?我准备了一张很特别的圣诞卡,就等着你回来签名,我们送给妈妈好吧?

  我不知道我能回答孩子些什么?我对那个家的负疚,又岂止是一张圣诞卡可以补救?

  “我要走啦!”

  这次我真的不能犹豫,我将左手压在紫昕握着我的手,然后将右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我感到紫昕的手在颤,到最后一根手指真的抽出来之后,紫昕好象虚脱般无助,我说:昕,我们的背后还有孩子啊!

  紫昕看着我站起身来,忽然变得很乖地拼命点着头,但她眼里的泪水确是止不住地向外涌着,尽管她很想挺着给我一个坚强的形象,但是我们的泪眼已经变得完全模糊不清了。

  如果,那刻我的心再软些;再如果,紫昕再软弱些拉着我,那个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当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的时候,下机前我将手提电话打开正想给珊珊他们打个电话,这时我的朋友却把电话打了进来,他很吞吐地告诉我:紫昕在5分钟前停止了心跳!我看了看手表,那个时间正是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地面的时候,那刻我仰望着天空,泪眼里仿佛看到那个纯然的白色生灵在北京机场的人行道上飘起。

  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啊?

  紫昕走了,一段感情故事竟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

  好多次,当我在南方的那个城市里醉在那种叫做Tequila的酒里的时候,我分明听到那首熟悉的歌:

  “那遥远的地方,没有车来车往  那安静的地方,小河在流淌  那洁白的地方,命运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