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走到海边时,见到前面有一处围了许多人,叶也走过去,看到海面上,躺着一个女孩,在海水里轻荡,衣服在水里面飘飘,是天蓝色的长裙,几乎和海水分不出颜色,长长的黑发更是在海水里柔波。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赶走了人。叶走时,突然想:在海里面死人是这个样子。他想说一个字,又觉得那样有点对不起死去的人,可他心里还是这样去想:很美!那个女孩和海水。
他就这样想着回到了家,见妻子在看电视,他说:“我到海边去了”。妻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个有了千年的爱情故事。白娘子正被法海打到海里去。
叶说:“海里死了个人。”其实,叶是想说,海里死人真美。叶的妻子说:“白娘子不会死,她是白蛇精变的。”
叶想:白娘子为什么不是个蓝蛇精变的。
叶坐在沙发里,头脑里全陷进了那个大海和那个女孩。那个蓝色很强烈,在浅蓝和深蓝之中让他捉摸不定,有时感觉上蓝色特别浅,也很薄,如蝉翼。他的感觉就象是在海水里漂染过一样,在轻柔、荡漾里跳动。在浅蓝色里,在透明的蓝色里,那个轻荡的女孩,那个蓝色的裙子、长发。他心里总想说:真美。
叶坐了一会儿,见妻子还在专心于电视,他起身拿来一只杯子,杯子拿在手里却有点愣住了。杯子是蓝色的,是在发亮的白色里掺和进的那种蓝,很浅,白色显得不再那么耀眼,蓝就显得特别柔和。叶倒进一杯水,水就映出了一色清蓝,浅浅的,跟那个海水一样。那个女孩......叶仿佛看到一个影子在水杯里隐现,在小小的涡流里,漾现,漾没......
叶看看妻子,妻子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白色里面印了许多蓝色的小圆点,仔细再看看,那些蓝色的小圆点好象连到了一起,变成了在白色里面滚动的蓝波。叶仿佛又看到了海里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变成了眼前的妻子,只是,妻子的头发不够长,在海水里,妻子,也该是那样的轻荡......
妻子见叶坐在那里不出声,也不看电视,对叶说:“你去菜场买点菜回来吧。”叶起来,走出门口,才想起忘了带钱,回来取钱,又看看妻子,看看妻子的裙子和头发,叶又在心里想,那个女孩是妻子该如何......
叶走在路上,眼睛被马路上来往的女孩子吸引了,从他身边走过去的女孩,他特别留意去寻找那些披着长发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他的脑子里被蓝色充满了,被那个女孩和海水充满了。他是在海边长大的,他几乎天天看海,但那个蓝色一直是静止的,蓝色里总嫌单调。而现在,蓝色在他心中活了起来,轻柔的,有了呼吸,透明的,有了深度。他突然明白,是那个女孩给了海的生气,海在那个荡漾的女孩身上,找到了它的灵魂,它活了起来,活在了他的心中,那个精深的蓝色才有了意义,才有了在荡漾里的轻灵。
叶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妻子问:“你怎么了?没卖菜?”
叶又出去买菜。
晚上,叶更是不能自持,眼前不管看见什么,仿佛都变成了蓝色,海水和波浪,有声和无声地在他面前摇晃。有几次,他想告诉妻子,海和那个女孩,那个很美丽的死亡。它接近于一种神洁、神圣。她是海的女儿,在海水里,大海是她的摇篮,在海水里摇,在蓝色里摇。
他躺在床上,夜深了,不是黑色的夜,是蓝色的夜,天空是蓝色的,星光和月色都是蓝色的,空气更是蓝色的。他听得见海在远处轻轻地涨,是蓝色在涨,带着轻微的气息在涨。那个女孩,在轻涨的海水里,荡漾、飘摇......
妻子在床上已经熟睡了,叶还是睁着眼睛,用心在听远处的海。从窗户透过来的光,落在床沿,极象是一道蓝色的瀑布......可天空太遥远,蓝色太深,海就在窗户下面,透明的海,透明的蓝色......
他好象听到了一种呼唤,一种丝丝入扣的呼唤,潮湿的、新鲜的、蓝色的、透明的呼唤。他的灵魂象是被这种呼唤涨了起来,悬在某个空中,在急切里想要落下来,落在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他轻轻地起身下床,走到窗口,他看到了远处的大海,洒满星蓝色光的大海,那个女孩还象是在海面上轻荡。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房间。房间里被蓝色填满了,是深蓝色的,感觉有些沉重。妻子睡在蓝色里,蓝色太深了,近于黑色,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是她的熟睡声,轻微得能听出象蓝色一样的温柔。
他走出家门,一踏进夜空里,就感觉到脚步轻灵起来。他被蓝色包围了,夜空的蓝色仿佛也变得轻薄了些,吸进去的空气更象是一种蓝色的气味。大海就在前面,潮水的轻涨声他已能听得见,星蓝色的光在海面上泛涌。他越来越加快了脚步,仿佛有某种急切似的......
他站在了海边,海水舒展得是那样的平缓,微波轻漾,蓝色在海面上无边无际,在黑夜里还是那样的透明,薄薄的。在那个薄薄的透明的蓝色里,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在海水里轻漾,在蓝色里飘摇......
他的灵魂一下子轻扬起来,身子也跟着轻了起来,他听到了来自海里的呼唤,是海水,是蓝色,是女孩......他要扑住这一切,他近于激动地踮起了脚跟,一个跃步,纵身扑向海里......
第二天,人们在海里看到了他,他躺在海里,浅蓝色的海水托着他,海浪在轻轻地推着他摇,一个女孩站在远处,很惊异地看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