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无所谓中外,那是人性;爱情的表现方式中外有时迥然不同,那是文化。
断断续续写过一些散文小说两不象的言情故事,都是从一个女人的性别视野出发,也因此引来不少中国男人的网上谩骂。就个人喜好而言,我比较推崇个性化的写作。这是另外一种空间和生活,它容纳了我所有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的东西:情绪和情感。我想用我唯一会使用的,文字的方式把它们留在我的身边,我希望它们躺在整齐干净的文字中,用我最欣赏也最乐于接受的方式与我共存。仅此而已。
女人的生命体验,女人的人生状态,女人的表达方式,和男人的确有本质的不同。追本溯源,才发现中国男人笔下的爱情,就古典文学的题材考证,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才子和妓女的恋爱,也许受封建礼教约束,情爱的对象只有娼妓,那时没有梅毒和艾滋,妓女又大多会琴棋书画,受过文化方面的调教。白居易在杭州做官,忆妓诗多于爱民诗,反被视为风雅。封建制度下的婚姻,大都没有经过恋爱的阶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责任多于激情,夫妻间少有痴男怨女销魂蚀骨的深情。胡适说中国男人“先结婚后恋爱”,恐怕这话大有水份。如此这般,男人浪漫的一面,只有借着娼妓发挥出来,妓女卖身,没有自由,才子游学无定,他们的爱情,往往“多情自古空余恨”或“海棠应悔我来迟。”当然,这一切都操纵在浪荡无羁的才子们手中。
提及中国古典文学和爱情,不得不说「红楼梦」,这也是中国男人的登峰造极之作。「红楼梦」对女人的同情度最大,往女人身上发放的美感也最多,但作者在自标“代女人而言”的时候,又首先在欺骗自己,实际上,他最喜欢的“女性美”,解析起来无非是这两种内涵:一是女人的性别美,或曰性感美,二是女人的奴性美,将奴性个性化,棱角化,多彩化,而又不失奴性的美。那么一大群美女,围绕着一个男人(贾宝玉)开心,为他解颐,解忧,解闷,而他对她们的同情又每每获得丰厚的情感回报。
即使眼下,不少男作家仍然迷恋这种文学模式,诸如写个成功的男性改革家,企业家,或男性的深沉派,先锋派或现代派,往往总是让一大群女秘书,女记者,女知音,女超人围着他,各显其美,其才,其情。其实,赋予这些女人的种种“美”,也没有跃出「红楼梦」彰扬的“奴性美”。这种女人,总难免让人发现大观园里“丫头”的痕迹。
中国男人的中国式爱情还有一特殊题材,即人与狐的爱情。狐化身为美女,挑动男子,打破传统的被动形象,使爱情故事耳目一新。狐有异能,常常化无为有,未卜先知,丰富了故事的情节,更重要的是,狐是另类,不受“风化”的裁判,可以触及性的领域。狐之出现,启动了中国男人的性幻想,狐之风情万种与一种扑朔迷离的美,以及没有结局的将来很符合中国男人的冶游心态。「聊斋」中的性描写因文笔优美文字晦涩而为封建社会所容忍,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异数。
男人笔下推崇的女性形象,除了玉手纤纤,珠泪点点的温柔女子,也有不少怨女,烈女,不驯之女。「诗经」中的女性,窝窝囊囊,一脸奴隶相的不多。象「野有死簏」中的那个乡下姑娘,跟男人幽会时,那男人一见面就扑上来,动手解她的衣裳(腰巾),她就没有那么老实和被动,而是跺着脚把男人推开,提醒他说:“舒而脱脱兮,无撼我脱兮,无使也吠。”意思是“不许你这么鲁莽地解我的衣服,小心把狗也惊动得叫起来。”粗看起来,女人自由多了,且被允许在男人面前表现一点高贵感,或闹一点小脾气,耍一点小性子,但抛开现象看本质,这还是男人意识的产物,男人很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包括性生活质量,总让女人当木头,当哑巴,一做那种事就拗手拗脚,可怜巴巴,多没意思。若是能让女人半推半就,闹脾气耍性子以后再成大事,那多有趣味!
以上所举之例都是出自中国古典文学,没有旁征博引太多,一家之言未免管窥。加之文化背景不同,外国文学中男人笔下的女性形象不太容易并列进行比较,倒是突然想到意大利民族英雄加富尔,他一生未娶,曾说过“我以意大利为妻”,这话在“以祖国为母亲”谆谆教诲下的中国人听来,心中着实不适。仔细一想,“江山如此多娇”一类的话不是也有伟人说过吗?味其语气,似乎还没有把中国当作相敬如宾的“正妻”呢!中外差异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就完全体现出来了。
不想说太多,当今社会,很多中国男人的本位心态依然根深蒂固,坚不可摧。一看到女性作者说话放肆大胆,揭示自我,就会怒发冲冠,一顿棒喝,因为她们根本不以男人的眼光为意,这自然让习惯了以大男人眼光品评一切的某些中国男人气不顺,摆不平。尤其当有了网络这样一个更为广密的阅读空间,写写贴贴,阅读不再是完整稳定的线性时间经验,而是可以随时任意切换,在对话中跳跃的即兴空间,这一切都为口诛笔伐提供了得心应手的场所。但我无所谓,还是会写,全凭心情。我对写作,就象男人对情人,有激情,但也没爱到从一而终的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