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气候是夏天闷热,冬天呢,你也许听过孟庭伟的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大家说台中市是个气候好的地方,我们在周末去了那里。
台中没有林立的办公楼,马路宽,有点象大陆的一个中等城市。与台北不同,台中到处都是卖槟榔的。槟榔包上石灰等,就可以卖给人吃了。槟榔价钱不等,台中市大约是十台币一个。当地人有一天吃几十和上百的,有的人几十年下来就吃掉了一两栋小楼的家产。长期嚼槟榔会烂掉口腔神经,也增大患口腔癌的危险。吃槟榔的人随地吐槟榔渣,弄得台中的街面有很多痰迹。
在许多人的心中,槟榔好像很美好,早年还有一首台湾民歌:高高的树上结槟榔,阿哥阿妹找对象。可导游说,吃槟榔是台湾粗工和乡下人的坏习惯。越往南走,越往小地方走,吃槟榔就越成风。汽车经过小镇时,路两边一排排的卖槟榔的亭子间,一个亭子一个妹子,个别招牌也有那惊心动魄的:“沾花惹草”,“柔情蜜意”,“花花公子”。年轻妹子卖槟榔,也许迎合了有些顾客“吃豆腐”的心态,招牌打得大胆可能是耍的花枪,倒不一定是连人带果一起卖。
台湾的店牌很有匠心,有些文采,如台北的一间咖啡店叫“花颜(言)巧语”,一字之改,顾客还没有进门,店主就先捧了你一把。也有那大白话的,如“老李的店”。这些店名多少带了些中文的享受。
在台中,我们住在中国信托的观光宾馆,是台湾辜家的事业。吃早餐时,一位服务小姐热情诚恳。领队徐文沼先生说,这是台中郊区典型的女孩,还没有学会势利。一般来讲,台湾的服务生敬业,会服务到位,但对有钱有势有名气的人,有些服务生会多一分热情和笑容。同样花钱,让顾客感受不一样。
我们看了一个科学博物棺,很多展品就象玩具,鼓励参观者动手动脚,展览有娱乐性,传递信息生动活泼,展览的设计者对参观者有一份亲切的体贴。这有点象美国的科技博物馆。北京的自然博物馆就象上课似的,板着脸当老师。你我写文章有时也犯这病,老是主动地把自己捧上讲台。
吃了午饭后,大家就上路去了日月潭。日月潭中有一个岛,岛上的碑文记载:日月潭是日据时代的早期修的一个发电水库。这个岛上供奉有月下老人塑像,是青年男女常去祈祷和定情之处。有幅对联:“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为眷属。”同行的小马是唯一在找有缘人配对的,他也去上了一个愿。
和大陆的山水相比,日月潭是太平常了。听说花莲有些风景,这次没有去成。我倒是喜欢台北的人文景观。童安格的一曲“走在忠孝东路上”,唱得大家一定要去逛忠孝东路,几个晚上到那里去找感觉。小马说,站在晚上的忠孝东路上,看着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就是一种享受。当然,最让读书人爱跑的是重庆南路和衡阳路一带,那里是书店集中之地。
台湾现在被评为亚州资讯开放第二的地区。台北有着中国书最齐全的书店,香港,大路的常见图书也都有卖。店铺小,书种多,所以书架上常就放一本样书,有人买走了就补上,靠计算机存货管理。书价大约比大陆贵一到三倍多,比香港,美国的中文书便宜多了。譬如我买了一本“西藏生死书”,约400台币,约100多元人民币。
我喜欢台北的博物馆。中正记念堂中,展览有蒋介石生前的办公室,是原物展览。办公室里挂有蒋宋美龄所作的中国山水画,颇得宋风。蒋的办公桌背墙上挂了一幅“中华民国全图”,这份全图包括了外蒙,虽然中华民国在1945年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曾同意外蒙独立。
蒋的办公室里有两个小书柜,装的是常用书。除了中文书外,就是日文书和英文书,例如宇野哲人著的“支那哲学史”。“Soviet Russia in China”有两套,作者是蒋介石,英文书还有“Fountain of Justice”等。老蒋很中国,我无法想像他能抱着英文书啃来啃去。
他书柜里的哲学,历史,军事的书居多,宗教信仰和科学的书很少。人们常说蒋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到死还在看“荒漠甘泉”。他的书柜里确有6本精装的“荒漠甘泉”,一本“新旧约全书”。大家也说老蒋爱看“曾文正公家书”,我没有发现此书,也许他放在床头边吧。书柜里还有我意料之外的书,如“呼吸系统生理学”,“眼科学”。有好几本关于中共文艺批判的书,大概蒋注意到了毛泽东对清理思想的执着。
中正堂蒋的铜像的背墙上,书着“伦理,民主,科学”,蒋的解释,伦理是“为了充实生命的意义”,民主是“为了要这个国家真正以民为主”,科学是“为了解决民生问题”。
如果民主和科学回答不了关于生命意义的问题,也就没有必要用科学去为难他人的宗教信仰。
蒋的办公室的墙上有个时钟,停在11点50分,导游说正是蒋公死时,这钟就停了。大家一笑,中国的封建统治者爱玩这套君权天授的神迹把戏,有些中国人真信。蒋介石生前办公和生活的地方主要在台北的士林官邸,那里有一座蓝白相间的二层小洋楼,小楼简单朴素,是蒋氏居住之地,还有一个小礼拜堂。士林官邸被原台北市长阿扁没收充公后,现在成了一个公园。我去时正赶上台北各区的农促会在那里展销农产品,士林官邸就象一个农贸市场,农会的胖大嫂们还在露天舞台上把丰 肥腰扭来扭去,演自编戏,叫卖声和锣鼓声没有给昔日的尊严留下一点情面。
不知道“倡导”民主的老蒋九泉之下是否喜欢这份活泼?
“国民革命忠烈祠”是1969年建成的,分文武两祠。文祠是按讨袁,护法,抗日,戡乱时间顺序;武祠是按东征,北伐,剿匪,讨逆,抗日,戡乱为序。供奉的士兵只有花名册放在箱里;校,尉级军官则有单人名牌挂在外面;将官或有特殊贡献之文官有塑像。塑像有几十座,大都是赫赫有名之辈。
有个塑像例外,是陆军第二师的上士班长熊其佬。他在江西“剿匪”时代入伍,后参加抗日,与林彪部队在东北作战时“牺牲”的。1946年11月,共军攻打摩天岭,熊班长率全班肉搏拼杀,负伤后匍匐至敌前,用身体堵住机枪火口,壮烈成仁。原来国民党也有“黄继光”,而且还早了几年。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有几座塑像只有基座。据知情人说,开头也供着“先烈”们,后来发现他们还活着,一个个在大陆“重新做人”了,就把他们的塑像移走了。看来“孺子可教”指的是这一类有慧根的官员们。
有一座塑像是原山西省代理主席梁敦厚。1949年4月,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官将怕死,兵无斗志,太原已经被围半年之久了,阎锡山看大势已去,把太原一座孤城交给梁敦厚坚守,自己跑了。徐向前,彭德怀指挥32万华北共军强攻太原,梁率7.2万守军殊死抵抗,5天激战,打破太原,梁率文武官员约500纵火自焚,集体自杀。国民党视其为可贵,纳梁于忠烈祠。有一个共产党讲过的故事,那就是守城期间,梁强征太原的漂亮姑娘,供文武官员享用,最后又把这些女人打死,不留给共军用。如果此事当真,我不会奇怪,人民共和国的英雄们也有些人间恩怨。可悲的是,“神仙”打仗,百姓遭殃。
到了台北故宫,才知道中华文物在何处。和台北故宫一比,大陆故宫只剩一座紫禁城了。北京故宫的文物在抗战时装箱转移到大后方,8.15胜利后,还没来得及开箱展览,国民党已显败像,文物又被转移去了台湾。有人夸张说,台北故宫每三个月换一次展览内容,可以二十几年不重复。
我去时赶上铜器和瓷器展览,开了眼界。铜器和瓷器展品从商周到清朝,数量大,由造型的变化,可以看出时代精神的变迁:商周,汉唐的造型线条流畅,简单粗大,雄性十足的朝气,进取和开朗扑面而来;宋以后的造型是钩心斗角,精工细雕,斤斤计较的猥琐,保守和狭隘一览无遗。
可惜不能常去台湾,看不同的主题展览。台北故宫真的让许多中国人多了一分对自己历史的骄傲。据说台湾不敢把文物拿到大陆去展览,怕收不回来。倒也是,小兄弟把祖上的珠宝都卷跑了,还敢去大哥家开展览吗?
两星期的台北行很快就结束了,这个经济现代化与传统文化结合的中国社会,的确不同于大陆和香港,中国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灵活地走出自己的路来。
台北,一颗南中国的明珠。
原载《华声月报》99年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