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吃麦当劳是在九年前的广州,那个暑假一起和同学去看她在广外教书的姐姐,当时我们从市郊的白云山坐长途车去市中心,到了麦当劳已经饿得两眼发花。所以,屁股还没坐稳,大大一个巨无霸汉堡包已如人参果般下肚,再一会儿,桌上只剩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那个时候,报刊杂志上老讨论关于吃文化的问题,我们总算扎扎实实地吃了一回美国文化,可是没吃饱。最后,我们一行人马杀到附近的夜市上,一边用中国小吃填满肚子里的空地,一边讨论吃洋快餐和感受美国文化的关系。
那个时候,由于种种原因,说的话全是学生腔,反正在我们心目中,麦当劳干净,优雅,快捷,卫生。总之,一顿饭的工夫,它给我们树立起一个良好的大国形象。虽然我们最后是在摊上填饱肚子,但是,我们全都忘恩负义地念着麦当劳的好处。
首次意识到麦当劳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从一个台湾人那里知道的。他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医院的住院病人,在出院前准备请我们一群年轻医生吃顿饭,我们这些刚出校门不开眼的愣头青竟都异口同声地说“麦当劳”。原本他以为我们是客气,最后发现我们是真喜欢。一走进武汉扬子街边的麦当劳,他吃了一惊:这么多人,而且全都衣履光鲜,喜气洋洋。他们好象不是来吃快餐,而是一副来听音乐会的派头。至少,他们神情悠闲,细嚼慢咽,一个个摆出吃大餐的架势。他告诉我们在台湾,麦当劳生意没有这么气派红火,麦当劳也就和武汉的面窝油条一样,算不上什么正经东西,一般人也就买买充饥,绝不会象在这里一样,带着优越的表情,坐下一吃就是一个小时。
说实在话,这个台湾人实在可恶,生生地破坏了我们的美国梦。我们当然习惯喜欢中国菜,可是我们来吃麦当劳难道是为了吃饱饭?我们就不能有些别的追求?比如说感受一下美国人的食物和进餐环境等等?
最后来了美国,才知道麦当劳是美国本土地地道道的“Junkfood”,这种号称出炉几方钟倘若无人购买就扔掉的垃圾食品原来地位极其低下。当这样的垃圾大举进犯一个以食为天的国家时,我的天我们竟输了!美国人称之为垃圾的玩意儿在中国不但登上大雅之堂,而且还被赋予了美国文化的色彩,为什么我们自己好好的佳肴,硬是打不过人家的垃圾?美国人虽然不喜欢麦当劳,可也没办法完全驱逐麦当劳,因为他们时间太紧,而且美国也有穷人。所以,这种食品仍有存在的必要。经营者已经明白,这种食品在美国已没有什么大前途可言,一种被叫做垃圾的东西很难赢得人们发自内心的喜爱。我们和美国人的区别在于:我们是心甘情愿的,他们是无可奈何的。我们认为那是在享受一种美国式的现代文明,而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吃垃圾,我曾经和一个美国人讨论过麦当劳和美国文化的问题,他不知道这种垃圾食品和美国文化有什么关系。他说,麦当劳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它为了留住新一代的儿童和青年,一直在推出很多促销活动。可效果并不好。那时候的我喜欢麦当劳,不能不说和崇洋媚外没有一点关系,因为美国的缘故,我们喜欢上了麦当劳。那是一个喜欢形式重于内容的年纪。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我们大开国门欢迎洋垃圾靠岸入关,我们吃麦当劳,必胜客,花三十元喝法国进口的纯净水。当然,我们也很解气地把我们自己的垃圾文化远洋出口给那些一知半解的高鼻子凹眼睛的西方人,让他们一边闻着我们祖奶奶的烂裹脚布,一边洗耳恭听着我爷爷我奶奶那些语焉不详的故事。象麦当劳一样,墙外开花,在人家还不知道它是垃圾的时候风头大出一把。但是,洋观众在这方面却很象祥林嫂的乡亲,同样的“故事”听多了,也开始厌烦。我们也一样,吃着美国垃圾,最后还是发现米饭炒菜更适合自己的中国胃。其实,现代社会谁也不能保证一眼就能识别出垃圾与精品来,而且,什么是垃圾,这中间的界限也很模糊。比如,好好的电视音响,在发达国家可能被扔到垃圾堆,理由是用烦了,同样,北京近郊农村人喂猪喂狗的锅碗瓢盆,收购上来,摆在旧货摊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老美会看了蓝眼睛发绿,绿眼睛发红,如获至宝地当文物捧回去的也有。
好了,有人爱卖有人买,管它垃圾不垃圾,周瑜打黄盖的事,你能多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