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衣足饭饱之余,没有了学位,工作,绿卡或终身教授的忧虑,你我兄弟(含大妹子)常常会有一丝淡淡的惆怅:生活在美国,虽身居繁华,却远离生活的激动,像被抛弃在理想遗忘的角落。
从小,我们被教育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斗争。幸运地生活在伟大的时代,我们想的应该是怎样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中为人民做出无限的贡献。
无论我们在生命的哪一个阶段,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们总能找到可以学习的英雄榜样。想保家卫国吗?黄继光,孙玉国;想当人民公仆吗?焦裕禄,孔繁生;想救老百姓吗?欧阳海,王杰;想做好人好事吗?除了雷锋是压轴戏外,报纸上每天给你换新英雄。连小孩子都可以找到少年英雄王二小(把日本人骗到八路军的埋伏圈)刘文学(不准地主掐海椒让地主给掐死了)。
既然人生如此崇高,又有众多英雄为榜样,我们还有什么私心杂念不可以抛弃吗?于是,你我是身居斗室,胸怀世界;心中装着十二亿,唯独没有咱自己。
来到美国,领导不树英雄,报纸上也不宣传,你我失去了追随,好象是克林顿的错误路线占了上风。“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那份淡淡的惆怅也许就是犯这病了。
一个社会有那么一小批人要成为英雄,倒也是民族之福。问题是:在“我为人人”的集体主义大旗下,十二亿人都被号召起来做英雄,生活的个人价值荡然无存。英雄们的不平凡是让大多数平凡的人生活得更好。如果全国人民都干英雄,成为工于名利,严于律己的上进之徒,那么,多数人的幸福何在?英雄的意义何在?
对大多数人来讲,幸福不是享受英雄般的人生,无论这种英雄人生是吃苦在先英年早逝,或是功成名就寿终正寝。多数人的幸福正是为英雄们所不齿的玩物丧志,儿女情长。养花喂狗,唱歌跳舞;一个知己,二两黄汤;与可心人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看着儿女们一天天长大。我们老百姓是为了活得好才奋斗,英雄们是为了奋斗而活着。
你我“不幸”是这大多数中的一员,更为不幸的是我们读书人又被教育成为自视较高的精英,不肯认同自己的普通老百姓身份。这“精英”帽子有如贞节牌坊,压得你我明明在美国守寡,却不敢暗送秋波,再享风流。
自勉为精英要成龙成凤,我过去把人生当登山,只顾埋头攀登,无心抬头看景。自己稍微玩了一下,顿感愧对人生,也生怕落后于他人。常常未及山顶,生命也就熬到了尽头,这样的人生值得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总有一天会脱离滚滚红尘。回首往事,我们将何以看待一生?碌碌无为不必羞耻,虚度年华何来悔恨?我只会为没有尽享生命之美而遗憾。
不要以为“天下兴亡,舍我其谁?”,缺了红萝卜照样办席。有个风吹草动就往前站,救国乎?功名乎?书生常常也误国。
太平盛世,大多数人注定成不了英雄,我身在其中不思庆幸,反而继续着一枕英雄黄粱梦。在衣食无虑的生活中,不去欣赏今天身边的美好,却去忧虑明天的失意和惆怅。其实,学会享受今天比计划明天更重要。你我兄弟何苦来“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还不如携了薛姐姐共享人生,且把那搞不定的林妹妹,换了浅斟低唱。
我现在视人生如游山,登顶不忘驻足赏景,及时行乐。学会了随时报答自己,请自已喝一杯,唱一曲,睡一懒觉,看一本小说。能从每日生活的些微小事中体会乐趣,即便未能登顶,也无须泪撒罗衫,如丧考妣;我已尽享人生乐趣,何憾笑傲江湖?
有了平常心态,我们进可为社会服务,退可修身齐家。做事不能强求,干大事也得举重若轻。人到中年容易猴急火燎,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把自己的生活搞成悲惨世界,也携全家共赴水火。
大妹子们一般不犯这“英雄病”,但是,有些妹子因为读了太多的琼瑶小说,犯了相思“帅哥”病。
你我兄弟结婚前也差不多是帅哥一个,又多情,又有远大理想,小凤要配阿龙哥。结婚后,老婆眼中无英雄,小凤妹老觉得阿龙哥今天没情趣,明日没希望。你我就象齐次线性方程组的平凡解,一眼就让女娃子们给看白了。
想当年为了把压寨夫人搞到手,你我兄弟也有几多艰辛:为了铸造爱情的冲锋枪,查阅过一些女性文学,背住了几句席幕容的诗,然后挎上了这杆合资企业造的冲锋枪去断道,才把从山下经过的美人儿给掳到寨中,眼明手快地把生米煮成了孩儿他娘。
待到娘子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你我太没劲:成天守着电视看球赛;足球,蓝球,棒球,职业的,大学的,一场接一场;睡觉打呼噜;撒尿后不放回卫生桶座盖;离小说里的帅哥差得太远。我不看电视,也没有这些坏习惯,自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可是太太仍说我每日换下的臭袜子内衣乱扔,起床不整理被子,而且还不会叫“Honey”(蜂蜜)。我也努力过,大着胆子叫过“糖精”,太太说不是甜度不够,是黏糊程度不够。
看来,你我兄弟虽有革命时期的冲劲,缺乏和平年代的浪漫,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在美国,太太们的社交圈比国内的窄,只得一个心眼地扑在丈夫身上,感情上回报的期待值也高。你我兄弟得想些新花招才行,兄弟也试过一些。
一天,我给太太打电话,象当年一样约会她:“Would you have a dinner with me today?”(我可以约你吃晚饭吗?)
半天没有听到线那边的声音,我猜想,要么是她激动得晕过去了,要么是钻到桌下躲地震了。结婚十年,小子没有这么浪漫过,多半是动物反常地震先兆。
那天我们约的是“汉城饭庄”,太太搞得香喷喷地来了,我选的日子恰好是当年初识日,那顿饭吃得自然是柔情万般,秋波如潮。It works(这招关用). 你老兄不要把太太带到皮查饼店,还掏出买一送一的折扣卷,准砸。甭怨我,你这个歪嘴和尚怪经不好。
兄弟呀,你可能视这些为花招,可女孩子们认为是情调。反复使用时要改变一下地点和时间状语从句。有些话中文不好意思出口就干英文,美国“流氓”有的是现成句型,换换称呼就成。
爱情不是国库卷,你得不断投资才能保值。帐面上的余值一完,你我就得卷铺盖另找地方歇息。大妹子呀,嫁给兄弟们你有委屈,也听兄弟我一句劝: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难得理想尽意处,凑合着使唤俺们吧。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人生无常,时光不再,我愿意珍惜到手的每一个今天,善待自己。
摘自《十年一觉美国梦》四川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