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歸以後，香港演員到內地拍電影的事逐漸多起來，著名香港演員梁家輝在電影《太行山上》出演八路軍獨臂團長賀炳炎，讓我啞然失笑。最近，剛看了壹部由香港著名演員關之琳和吳鎮宇主演的電影《做頭》，我搞不清這部電影究竟是香港電影還是大陸電影，由香港演員主演，說的卻是上海的事。看這部電影，我有兩點很通俗的感慨，第壹，紅顏薄命，第二，娶美女，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紅顏薄命，這是個很古老的說法，電影《做頭》讓我看到，紅顏薄命，除了命的因素以外，這裏面還有些社會學及心理學的原理在著。

紅顏，即美女，而且還要是大家公認的美女。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頂級紅顏有四大美女，即沈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西施，王昭君，貂蟬及楊玉環。這四大頂級紅顏有幾個共同特征，第壹都是美人，這是肯定的，不用多說。第二，都卷入到所在時代的政治事件當中去，並成為事件的主角。第三，這幾位紅顏，都跟過兩個以上的男人，而且都不是壹般的男人。

西施是後代女諜的祖師奶奶，是值得後來的女特務們為她立上牌位燒香敬拜的。西施用美人計的結果，是覆亡了壹個國家，這壹點令所有後來的女特務們都要自嘆弗如。更要緊的是，她竟然能夠全身而退，吳王夫差死後，她便跟著她壹直愛著的情哥哥越國高官範蠡浪跡江湖去了，觀天下紅顏，少有如此瀟灑的。按說，西施並非薄命之人，結局也並非悲劇，但女人本是為愛和被愛而生，她跟著壹個她不愛的男人生活了那麼多年，無論如何，或者總可以說得上是有那麼壹點點不幸吧。

王昭君與西施壹樣，也是以身許國，不過西施是為了復仇，王昭君卻是為了和平。四大美女的故事中，王昭君的故事是我最喜歡的。故事的起因與壹個叫毛延壽的宮廷畫師有關，毛延壽負責給宮女們畫像然後呈送皇上禦覽，因為王昭君不肯給毛延壽賄賂，毛延壽便將她盡量往醜裏畫，並且在她臉上畫上黑痣，以增其醜。權力使人腐敗，權力，哪怕只有壹丁點的權力，只要沒有節制，就會形成腐敗。毛延壽作為宮廷畫師，只有那麼壹點點權力，他也要用來腐敗個夠，也不知道他利用這壹點權力從那些可憐的宮女那裏撈到了多少好處。王昭君當然沒有得到皇上的青睞，按道理說她也沒有機會見到皇上。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壹次，毛延壽失算了，匈奴的呼韓邪單於來向漢元帝求親，讓王昭君獲得壹見皇上的機會。關於和親的差事如何落到王昭君頭上，有很多說法，有人說是呼韓邪單於在宮女群中自己挑的，有人說是王昭君主動承擔的，也有人說是漢元帝從毛延壽送來的宮女圖中跳了壹幅最醜的圖像--也就是王昭君的圖像--出來定下來的。無論如何，有壹點可以肯定的是，當王昭君來到漢元帝面前時，把個皇上驚呆了：天下竟有這樣美的女子，他的後宮嬪妃當中沒有壹個能比得上的。皇上心裏的第壹個念頭肯定是：這樣的美女，應該自己留著享用，不能給呼韓邪老單於得了便宜。可是，君無戲言，何況那時呼韓邪也在壹旁正色迷迷地望著王昭君呢，要換人也已經來不及了。這時的皇上肯定懊喪之極，深恨自己沒有早點見到王昭君。皇上回宮後檢視毛延壽送來的宮女圖，方知是畫師做了手腳，讓他錯失了壹位絕世美人，壹氣之下，命人將腐敗官員毛延壽抓來殺了。看來，腐敗也常常是要付出代價的。王昭君和親出塞，從此生活在塞外，再也沒有回過中土。呼韓邪老單於死時，王昭君年僅24歲，按照匈奴的規矩，王昭君又嫁給了老單於的兒子雕陶莫臯。據說在遣送昭君和親之前，漢元帝借故將昭君留在宮中三天，這三天，漢元帝沒有做啥其它事情，就在宮中紮紮實實地享受了王昭君三天。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那麼王昭君先後跟過三個男人。如果有人要做王昭君通俗演義，題目大概可能是這樣的，《壹個絕色美人與壹個皇帝及兩代單於的故事》。不過，若真的整成這樣，那就不僅僅是通俗，而且簡直就是惡俗了。

宋人喜作翻案文章，王安石就曾作詩為畫師毛延壽鳴冤：“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這兩句詩，我同意第壹句，不同意第二句。的確，美人的神態氣質，圖畫的確很難完全表現出來。不止圖畫，就是照片，常常也無法表現出壹個人的真實氣質。我們經常會看到，有人本來是個大美人，照出來的照片卻平平淡淡；有人本來其貌不揚，經過種種修飾處理，照出的照片卻美若天仙。現在流行網戀，在網上傳送的照片，個個金童玉女，真見面時，才發現其實難副，是以網戀的結果，多數是所謂的見光死。但我以為卻不能以此就認定毛延壽是被冤枉的，意態畫不出與有意不畫出還是有本質區別的，何況還有他收受那些可憐的宮女們賄賂的事實。毛延壽被殺並不冤，從現在的眼光來看，或許有些量刑過重，但在那個時候，犯下這樣的欺君之罪，並且讓皇上失去了終身幸福，早已足夠砍頭了。

貂蟬是四大美女中繼西施之後的又壹位女特務。西施做特務，目的是復仇滅國，貂蟬做特務，目的則是殺人興國。殺人的任務，貂蟬完成了，她借呂布之手殺了董卓。興復漢室的目標沒有達成，但不是她的責任，因為她完成了自己的應負的使命，其他的事不是她的能力可以成就的。董卓死後，貂蟬跟了呂布，這時候，貂蟬和呂布，壹個是天下第壹美人，壹個是天下第壹好漢，確也是絕配。可惜呂布有勇無謀，死得太早。呂布死後，貂蟬這位亂世佳人落入哪位強人之手，沒人確切地考證出來，坊間的傳說是跟了關羽，被關羽所殺或者被關羽養起來做了二奶。後來的貂蟬已經走下了歷史舞臺，在歷史中好像已經無足輕重了。不過她畢竟是壹位曾經改寫了歷史的人物，希望有人能夠將她的生平考證出來。

唐明皇與楊玉環的故事本來是壹個唐明皇借助權勢強搶兒媳的亂倫故事，不知怎麼，竟逐漸演變為壹個千古愛情絕唱。究其源頭，大概是白居易的長詩《長恨歌》。白居易可以稱得上是壹位通俗詩人，常以詩的形勢寫壹些通俗故事，《長恨歌》更是被人指為惡俗，其中“回眸壹笑百媚生”壹句，被人譏評為描寫的哪裏是宮廷貴妃，簡直就是長安娼妓。還有“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這樣的句子，他大概以為年邁的老皇上與年輕的貴妃也會跟民間小兒女壹樣半夜偷偷地躲在沒人的地方海誓山盟，賭咒發誓。清人洪升據此寫成後來被譽為四大名劇之壹的《長生殿》，我還記得劇中唐明皇第壹次出場時第壹個唱段中的最後兩句：“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當初看到這兩句時我就琢磨，覺得這還真是兩句大實話。做皇上哪裏會羨慕神仙呢?神仙盡管逍遙,但是太冷清,哪裏比得上皇上的生活,活色生香，天下的美女可以盡情享用,即使是兒媳婦也可以搶過來。所以，自古以來，做皇上的求的都是長生不老，極少有求得道成仙的，即使想成仙，估計也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那種”。

我壹直懷疑白居易洪升筆下的李楊愛情故事，以為只是文人的浪漫想象，盡管寫得挺美。“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個願望，在李隆基這壹方也許不錯，畢竟楊玉環乃是絕世美女，作為男人，誰不想與這樣的美女廝守？然而，作為被人爭來奪去，被玩弄最後被殺害的楊玉環，是否真有這樣的願望，只有天知道了。在這個故事裏，楊玉環其實是處於失語狀態的，因為她根本就無權作出自己的選擇，身不由己，只能隨波逐流。

身不由己，也許正是自古以來紅顏薄命的主要原因，她們的命運取決於能夠決定她們命運的男人們，四大美女是如此，後來明末清初的兩大美女--陳圓圓與董小宛更是如此，她們常常象那些貴重的名畫古玩壹樣，被有權勢的人搶了去收藏。不同的只是，名畫古玩是越老越值錢，而美女卻有壹定的保鮮期，只在年輕美貌的時候才有收藏價值，是以西施，王昭君走了，楊玉環，董小宛死了，貂蟬，陳圓圓則不知所終。這壹點，大概也是紅顏的悲哀吧。

每個時代其實都不缺少美女，所謂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美女和絕色美女應該都是成正態分布的。四大美女之所以成為四大美女，大概主要的不在於她們的美貌，而在於她們有幸參與歷史。作為女性歷史人物，尤其是美女歷史人物，她們能給人更多的浪漫想象空間，所以關於她們的話題才會經久不衰。其實，相比之下，四大美女其實並不比其她美女或者非美女更不幸，能夠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壹筆便已經是她們的幸運了。從通俗的眼光來看，西施其實是壹位有福之人，王昭君能夠出塞和親，已經比長安高墻內的白頭宮女幸運得多了，貂蟬嫁的，畢竟是壹位蓋世英雄，而楊玉環，被皇上愛過寵過，享盡了人間的榮華富貴，實在也不能說是福薄之人。

紅顏薄命，其實只是旁人的結論，只是壹般人的看法，大約懷了壹分憐香惜玉之心，以為絕世美女，大概應該要嫁壹位年輕英俊的王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壹起，這樣才不算薄命。壹般人這樣認為也許沒有什麼，但如果美女自己也這樣認為，就象電影《做頭》裏關之琳扮演的美女愛妮那樣，那大概就離悲劇不遠了。這個大概可以看作紅顏薄命的心理學原因吧。

美女王子結婚，從此幸福地生活在壹起這樣的事，大概多數只發生在童話故事當中，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事情寥寥無幾。嫁入王室的美女，真正幸福的好象只有嫁入摩納哥王室的美國女星格蕾絲•凱利
，其他人好像都不見得怎樣幸福，有些還很不幸，比如嫁入英王室的戴安娜，豈止是不幸，那簡直就是相當的不幸。況且，也不是每壹位美女都能說嫁王室就能嫁王室的。讀到過壹個很有意思的小故事，說的是大學裏的教授和女生們討論完美男人的概率，例如，有錢的男人大概是二十分之壹，有錢的年輕男人大概是四百分之壹，照這樣算下來，完美男人，也就是集年輕，英俊，健壯，幽默，忠誠，善良，富裕等等壹切優點於壹身的男人大概只有數百億分之壹。最後，教授給女孩們出了壹道題：“如果妳有幸遇到壹個這樣的完美男人，妳算算，他最後選擇妳的概率又是多少。”

《做頭》裏面的愛妮，十年前是淮海路壹枝花，陰差陽錯地嫁給了吳鎮宇扮演的小知識分子老公以後，始終端著美女的架子，對家裏的壹切都看不順眼，整日憂郁著，盡管老公沒日沒夜地寫稿掙稿費來供應美女老婆。最後，這枝花還是出墻而去。《做頭》裏，我最喜歡的人物還是吳鎮宇扮演的那個糊裏糊塗娶了美女的透著人間煙火氣息小知識分子老公，他只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沒日沒夜地工作以供養美女太太，可以跪在地上為美女太太穿鞋，太太壹聲召喚，可以立即停下手頭的采訪工作立馬回家鉆到床底下給太太找那雙不知哪壹年花了兩千多塊錢買的太太從沒穿過的高檔皮鞋。在太太的埋怨下，他也吐露了心聲：“我心裏也有怨啦，雖然我不說。”最後，目送美女太太離家出走時，誰知道他心裏究竟是喜還是怨？

美女是珍寶，絕色美女更是稀世珍寶，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隨便擁有的，要麼，妳擁有超凡的財力，權力或者能力，要麼，妳擁有超凡的犧牲精神。記得王蒙有篇談《紅樓夢》的文章，他說，如果有人娶了林黛玉，壹定會被她逼得跳河的；然而，如果能被林黛玉愛上，就是被逼得跳河也值。值，還是不值，誰能說得清呢？

想娶美女，妳準備好了沒有呢？

二00六年八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