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痕暗月箋 月白撒花上衫,月白撒花散裤。 我常常记不清年月,但是却能把衣衫记得清清楚楚。就象现在,我着一身月白家居衣衫,铺开一张暗月箋。纸色昏黄,如窗外月色。字印上去,瞬时便如被云盖过般,淡淡浅浅,写过直如不写。 刚才接电话时,女儿小昭说要晚归。放下电话,我瞥见镜里,一妇人已要老去。眼尾鬓角,藏不住的风霜。 江南的梅雨季节又至,前年登梯时摔下的腿伤开始隐隐作痛。痛的是腿,不是心。 暗月箋,万事掠过,心再无痕。 二、寂寥梅花箋 藏青卡其布工装衫,藏青卡其布工装裤,黑色钢丝小发夹,三枚。 写下这张箋时,小昭只两岁。我抱着小昭再次出嫁,没有大红嫁衣,只有雪天里的梅花艳红。 彦军是好人,即使三年后我们离婚,他在我心目中仍是好人。那年月离婚的少,再嫁的更少。我一个人领着小昭,不胜其苦时,彦军娶了我。 第二次婚姻,我随着彦军走过雪天,我对着梅花说,我要好好地过。不再期待爱情,我只想要平凡的婚姻。但是我忘了,梅花是开不到春天的花朵。只有苦寒,只有苦寒。 三年后,彦军对我的猜忌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的包,被翻过;我的衣服,被嗅过;枕边屋角,都是他怀疑的起点,而怒火和拳脚是他的终点。抑或是爱到了极至,便会疑到了极至。连年幼的小昭也开始学会在大人的脸色间讨好。 缘来是恩宠,缘去却随风。我相信彦军是好人。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过去,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乎我。只是我再不会去寄望一个男人,象梅花总是等不到春天。 梅花箋,花凋和泥,心无待。 三、悲喜泥金箋 大红绣花袄,大红绣花百褶裙。 依然记得第一次出嫁。喜洋洋的鞭炮,喜洋洋的亲友,还有喜洋洋的大民。 洞房花烛,我看着大民一脸的喜悦,心中有丝不忍。大民,你得到我的人,没得到我的心。 这是我生命中最平静的一段。一年不到。虽然没有爱情,但是很温暖。上晚班归家时,大民总守在巷口,回到家,还有一炉温在暖瓶里的热粥。夏天,大民三更半夜起床为我赶蚊子。我的肚子一天一天隆起来,大民贴在上面欣喜地捕捉着轻微的胎动。有时候我几乎忘了,我本不爱大民。而我也开始相信,这样的日子真的可以平安长久。 直到小昭出世。 小昭,小昭。大民不再做游戏的主角,他第一次打了我。掌痕印在我的脸上,我看到的却是他掩不住的颤抖和苦楚。 小昭满月后,大民走了,走得很远。 大民的眼睛里有泪痕,但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大民,我如何对得起你。 这一场婚姻,来得快,去得太快。来去间,悲喜间,是错。 泥金箋,悔错处。 四、风月燕子箋 鹅黄小碎花棉布连衣裙,白色搭襻凉鞋。 二十岁,我听到琴音。那是简陋的年代,一支口琴已经弥足珍贵。何况会吹琴的人。 他轻轻踏着节拍,在夕阳里吹着琴。晚风,春柳,春心。 我知道他较我年长,家中娇妻幼子,只是我神摇心旌。情深处,以一夕换一生又何妨。甜蜜时,我想我愿是飞蛾;如那纤体的小昆虫,燃过了,一切再不足惜。 他常常吹起琴来,我散漫地吟唱,我的手并入他的手,便再没有别的地老天荒。 这样的日子本来可以很久,本来可以很长,只可惜双飞双宿不过是梦一场。 郎心似铁,恩爱瞬时绝。梁上燕,衔不去我的思念。心若是可以收藏,我早已把心熨平了,折叠了,压箱底地藏。只是那熨过处,依然是折痕累累,是曾经的誓言曾经的泪水曾经的伤痛,烙身附体般难消难灭。 燕子箋,偕手相看处,已成过往。 五、箋外语 我是小昭。今年十八岁。 我没见过父亲,父亲在得知母亲怀孕后就抛弃了她。 我后来见过大民叔叔,他是个好人。母亲与大民叔叔结婚八个月,誔下足月的我。大家都说是母亲欺骗了他,但是在那个婚内打胎需要单位证明、婚外更要追究作风问题的年代,母亲也有母亲的可怜。 我不太喜欢凶凶的爱打人的彦军叔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和母亲现在是两人的生活,两人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