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奔赴聖地
收到若樺和雪梅從陜北的來信,這封信整整走了七天。
她們已經輾轉抵達G縣,在新“校部”所在地—清水溝的溝口安了壹個家。“新家”所在的那個山坡叫南山寨村,總共只有二十來戶農家。魯之浩壹家子住在山下,我們住在山上。我們系的不少教工,其中包括申知韻孤身壹人,則安排住在公路邊上的麻子店村。學校早已經向當地老鄉號了閑置或富余的窯洞,分配給教工各家各戶住,每戶每月交給房東幾元錢租金。
南山寨離設在清水溝的新校部有三十華裏遠。說是新校部目前的窯洞和房舍數量只能供給辦公用,遠遠不能安置家屬。全校教職工和家屬在相當長時期內,只能在G縣方圓幾十華裏的範圍之內,分散住到好多個村落裏去。這種辦學格局堪稱古今中外教育史上的奇聞。中華民族的浪漫主義“創造性”在此時此刻被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日常食水和生活用水要從山下的水井挑上山來。食物方面,除了供應搭配的粗、細糧外,日常肉食和蔬菜來源極少。生活方式改變之大不言而喻,要努力設法去適應。母女倆花了近十天的工夫才馬馬虎虎地把家安頓了下來,因為旅途和搬遷的連續勞頓和興奮,若樺感到經常頭暈虛弱。
來信還提到,申知韻孤苦伶仃地住在壹孔小窯洞裏。他連地竈也常常生不著,便把運來的外文學報當引火物燒。正因他已經看破壹切,才會把自己珍藏數十年的書刊付之壹焚了。
收到信不幾天,我自己也上路了。
我們搬遷組人員先隨同第三批家屬乘坐火車,軍宣隊說是除老弱病殘者外,壹律不買臥鋪,以“發揚艱苦奮鬥的延安傳統精神”、“從上路的頭壹天起開始改造靈魂”。經壹晝夜到達西安時感到相當疲累,在市屬招待所裏混了壹夜之後等著轉車北上去銅川。
古都西安本是大家久已響往的地方,但在心緒紛繁蕪雜的情況下,可以說心中沒有多少遊興。只記得隨大溜就近參觀了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那裏面墻上掛著的大照片中有戴著飛行員的大皮帽,蓄著絡腮胡子,面容剛毅的周恩來和他所乘坐的老式飛機,大概還有辦事處的生活照片以及蔣介石的特務們監視辦事處的情景等。在幹燥的秋季裏,大街上塵土飛揚,售賣盡是稀湯的大碗酒釀和燒餅油條的店鋪擠滿了顧客。大街的盡頭遠遠地聳立著宏偉但是殘、破、舊的灰暗城樓...。
次日中午,我們轉乘隴海支線的火車北上,幾小時便抵達這條鐵路的終端—銅川市。我們壹群人被安置在“工農兵大樓”-壹座兩層樓的破舊招待所裏過夜。床鋪上的被褥臟得夠嗆。我暗忖當夜壹定會有壹些“小生物”來光顧。也許是疲勞和天冷的緣故,居然壹夜平安無事。
早上起床,領隊通知各人自己下到街上去買早飯吃。在壹條蕭條破爛的街面上,只有壹間簡陋的小車玻揮惺裁囪≡裼嗟亍N液業羋蛄艘煌胙蛉餘葩傘?本來這是關中名食,但我卻在胡吞亂咽之中食不知其味,我當時確是“歸”心似箭、心不在焉。剛吃完那碗泡饃,突然飛入我的眼簾的卻是食擋主人剛端出來的、熱燙燙的大塊醬豬肉。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我頓感喜出望外。我當機立斷地秤了兩斤多,用隨身帶來的塑料袋裝好,趕緊塞進背包裏去,心想當我到了缺油少肉的南山寨村,若樺和雪梅見了這份“見面禮”,壹定很高興。
壹列十來輛解放牌敞蓬卡車已經裝好從火車上卸下來的辦公家俱和行李物品。我們搬遷組人員分頭上車押運,以便沿途照料,防止綁繩松開,東西散落車外。有些車上各混載了幾個教工和家屬以及各家的行李。
這壹隊浩浩蕩蕩的卡車上面,家屬們的行李實在榔榔糠糠得可以。但有些地方卻顯露出教工家屬們高度的“創造性”。比如,人們把取暖煤爐上用的壹節節鍍鋅煙筒也運來了。那是陜北幾乎買不到的家用必需品。為了防止煙筒被壓扁,他們把那個年代僅有的,每卷壹角六分錢的劣質衛生紙(到了陜北卻無處買)壹卷卷地塞進去當作填充物,真是壹舉兩得。這卻又似乎說明了,家屬們在無可奈何的境遇下,橫下壹條心落戶陜北的思想情緒。
車隊大部分時間裏都是在塬上奔馳。那完全是壹種我從未見過的令人驚嘆的黃土高原景觀。想象得出來,若幹萬年以前的洪荒時期,這裏曾經是壹片無垠平原。不斷水蝕和風蝕切割,使之漸漸形成了今天無數深塹淺豁,縱橫交錯,給人們猶如登上了月球般的神奇和夢幻般的意境。我置身其中,壹切煩惱和急於見到親人的離情別緒都暫時被擠走了。
卡車在壹長段相對比較平坦的塬上公路向前奔馳之後,便開始盤旋下川,不久又往上爬坡。時不時我們走在懸崖絕壁之緣,整車人和物像搖煤球般地,顛簸在因長期失修而變得坑坑窪窪的黃土路面上,險像環生,令人緊張萬分。壹會兒,當我朝下邊的深淵壹望時,壹股電流般的發涼感覺嗖地從頭頂往下肢串。我驀地看見山底下壹輛四輪朝天的卡車!不久前發生了翻車落崖的可怕事故!此情此景頓時引起車上壹陣驚嚇和躁動。不過,大家很快因驚呆而面色死灰,不敢吱聲。此時大家更擔心的是司機的技術和情緒,因為整車人的性命都系於他壹人身上。
此時,我窺見嚴昌益,壹位年逾六旬的老教授和他的老伴,兩人面對面地坐在自己的行李捆上。老頭子緊鎖雙眉緊閉兩眼,面部顯露出驚恐和痛苦。
他令我的思緒回到了大約二十年前。那時我還在讀大學壹年級。我聽過他教的氣象學課程。他左手拿著壹個黑板擦,右手捏著壹小段粉筆。他用既難懂又難聽的濃重浙江鄉音講述兩者間的關系,口沫橫飛地說:“這個板檫好比地球,那個粉筆好比月亮。我們站在地球上看月亮,覺得月亮在動;要是我們站在月亮上就會覺得那是地球在動。我理解這就是辯證法”。嚴昌益是解放初期被稱為那壹群“舊社會來的”知識分子中之壹員,他們自覺不自覺地接受著共產黨對他們的思想改造,學習唯物辯證法。嚴教授當時情不自禁地要在我們這些學生面前“顯佩”壹下自己幼稚得如此可愛的學習心得。他那段引人發笑的“課堂演說”仍歷歷在目、神情活現、猶如昨天。此時他卻跟著我們登上了這個酷似月球表面的荒涼世界,並朝向那充滿著迷惘的晚年棲生之地顛簸移行。我想他腦海裏剩下的大概只有驚恐和不安罷...。
幾小時後,車隊已在平川的土路上快速前進。這時大家松了壹口氣,心中恢復了安全感。在我們眼前開始出現連片的青山綠水,多麼酷似江南的美麗景致啊!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書上稱這裏是“塞北江南”呢。從地質學上講,這種美麗秀柔的地貌的地質年齡,卻比幾小時前我們所見到的粗獷險峻的地貌要古老得多。由於千千萬萬年的沖刷,這裏已經形成了巍然聳立的綠色群山,而在群山之下則躺著片片相連的平川地。壹條宛延曲折的河流逶迤在群山和平川地之間,當水面的漣漪在夕陽的金光照耀下閃爍時,它猶如壹條綴著無數珍珠的彩帶。多麼富有詩情畫意。這時,祖國山河的俊美秀麗給大家苦澀的臉上添上了淡淡的壹絲喜悅。
車隊到了G縣,稍停後又往前開走。我們先後抵達事先安排好的各個教工居住點。教工們先後陸續下車,七手八腳地把行李物品卸下放在路邊。壹些先來安家落戶的教工已經在停車點上等候接應。這時,還在車上的人看到剛下車而站立在車幫下面的教工,壹家子男女老少,個個滿身滿頭滿臉盡是沿路帶來的灰土,蓬頭汙臉,如同逃難似的。他(她)們手提肩扛,奔向自己的新家去了。
最後壹站才是清水溝口,該輪到我下車了。我把幾件行李弄下車來後,裝著公家的家俱和物資的卡車就逕直地往清水溝裏的方向繼續前進。若樺和雪梅聽見汽車聲音立即下山來迎接和幫我提拿行李。我在南山寨的半山腰看到了我自己的新家。這孔陌生的陜北窯洞,就是我們這個缺了四分之壹成員的家,終於又得以團圓和棲生的地方。
我們的窯洞原是隔鄰房東存放東西用的,騰了出來讓給我們住。房東姓李,上山秋收去了,妻子(當地興叫“婆姨”)三十來歲,帶著壹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懷裏抱個女娃。她們友善地走出窯洞來,看著我這個從首都來到這個山村的有文化的大學老師。西邊隔條小豁溝有壹孔破舊窯洞住著壹對樣子挺可憐的老夫妻,據說沒兒沒女,他們也走出來觀看新來的陌生人。
窯洞不大,墻上黑呼呼,像是長期煙熏了似的。窯洞門口右邊躺著壹口地竈,竈上有壹口大鐵鍋,裏面正冒著水蒸汽呢。壹溜大土炕橫越整個窯洞,外緣是半尺來寬的木梁,炕的後沿堆滿了從千裏迢迢運來的箱子、包袱和雜物,還有我平時備課用的“壹頭沈”榆木桌子呢。它是我六十年代初發憤做學問時,在若樺的倡議下,下大決心花了五十八元(我壹個月工資的四分之三)買下來的。它側立在窯洞墻邊,精心包紮在它外面的草繩和舊報紙還沒有解開。看樣子它只能是如此地長期地擺著了,因為既沒地方把它放平下來使用,也沒什麼課程讓我備,更沒什麼文章好寫了。這張“寶貝”桌子的擺放樣式十分形象地預示了我們今後的生
活模式。時至九十年代,這張“壹頭沈”還沒“退役”。重新油漆後,若樺用它來寫字。它的身上記錄了我們三十多年的坎坷遷徙的生涯。
作為這個家的唯壹男人,我意識到我的首要任務是從山下挑水上來把水缸灌滿。窯洞離山下水井大約有五、六層樓高,小路盤旋,而且很滑。若樺也已向當地老鄉買了壹堆木頭。劈柴和挑水這兩樣活兒正是少年時期,日寇南侵,南洋淪陷那幾年,我在山芭膠園裏練就的好本事呢。工具是向房東借來的,我充滿興致地幹這活兒,帶有點顯佩勁兒,好讓房東婆姨看看,從首都來的老師居然也幹的不差呢。雪梅生性好強,也跟著挑了兩挑水,雖然每次只能挑兩個半桶水,且跌跌撞撞,但畢竟也幹成了。我們的到來給這個小山村添了壹番熱鬧。
壹切憂慮暫時拋在腦後,開始感受著隱含幾分淒意的團聚的溫馨,開始立意適應新的陌生而閉塞的山村生活。我們內心唯壹的幻想是永遠保持住不受階級鬥爭風暴幹擾的平靜。其實哪能呢!這種幻想不久就被心中的陣陣隱憂所取代了。
過了幾天,雪梅便和幾個跟隨父母來這裏落戶的同學們壹起,到離家十多裏路遠的G縣唯壹壹所縣立中學報到去了,他們只能住宿校內。她不是每個周末都可以回到新家裏和爸媽團聚,因為我們要到三十裏外的溝裏“新校部”上班,每月只休壹回假,連來帶去不足四天。可我們後來才知道孩子常常是自個兒壹人回到半山腰上窯洞裏來過周末的。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這是她唯壹可稱得上“自己的家”和獲取親情溫暖的地方。可以想象當她自個兒回來,籠上火,馬馬虎虎煮頓晚飯吃了,早早便鉆進被窩裏蒙著頭睡覺,這對於壹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是什麼滋味啊!
頭壹次陪送雪梅去住校,我們也趁機遊逛了壹下G縣。
這是壹條街的縣城,市面異常蕭條。街道兩旁磚木結構的平房十分簡陋,還有用土坯砌成的窯洞式房子。街上居然有壹間小小的新華書店、壹間裏面黑呼呼的小飯鋪、壹間給牲口釘掌的小鋪、壹間小郵局、壹間門面很小的人民銀行、壹間派出所,還有幾間小雜貨商店。
我們走進飯鋪裏張望了壹下,其不衛生情況令人吃驚。只見壹個衣裳襤褸的要飯老頭正端起顧客剛吃完撂下的碗,舔著碗裏的剩汁和菜渣。還有兩個小孩子也在揀人家扔掉的西瓜皮去啃。後來知道這些孩子是當地的小學生,身上沒有壹點零用錢,又缺乏起碼的衛生知識,所以才這樣做的。服務員把顧客和乞丐吃過的筷子用黑呼呼的抹桌布隨便地抹了壹下,便又捅回到飯桌上的筷子罐裏去。難怪說陜北的衛生條件那時是全國倒數第二。那裏廣泛地傳播著病毒性肝炎,我們隨時隨地都有被傳染上的危險。這時剛蒸熟的粘米黃糕卻很是誘人。我們趁那新鮮勁兒買了幾塊,放進隨身帶來的鋁質飯盒裏,便離開了。
我們在壹間小店裏買了三斤扁圓形的甜點心,質量很差,但是上面撒了壹些砂糖粒,還算好看。回家前見到路邊有個少年在兜售壹只獵來的死山雞,羽色很美,只要八角錢,於是便買了下來。我騎著自行車,若樺坐在後車架上,半個多小時回到南山寨家裏。我們把甜點心各送壹斤給房東的孩子和那對可憐的老夫妻,他們感謝不已。老太太吃了後對若樺說,她有生以來沒見過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不由令我們感慨壹番。
來後第五天,我倆便進清水溝校部參加學習、勞動和運動。若樺是乘學校交通車(大卡車)去的,我是騎自行車去的。
三十華裏長的黃土路,曲曲彎彎,起起伏伏,途經好幾個山村。路上壹條小山溝裏正修築壹個很小很小的未來水庫的土壩,幾個農民在慢慢地砌石塊和擡土。後來又路經壹個磚窯,背磚坯的人中有的身材矮小、佝僂、走路壹瘸壹拐。我們來後聽說這裏除克山病外還有另壹種地方病叫做“劉拐子病”,得了這種病的人骨節增大,醫書上叫做大骨節病,有說是缺鈣引起,也有說是吃了汙染壹種鐮刀菌的糧食引起。
壹路上坡,我用了壹個小時才到達新校部。
這裏三面環山,周圍山巒起伏,林木茂密,靠山壹面的緩坡地有幾層水稻梯田。盆底是壹馬平川,中間貫穿壹條孱孱溪流,朝溝口方向流去。靠大路這面是季節性河流的幹河床,除壹片亂石灘外,稍高處躺著土壤灰黑的壹大塊平地,是種菜園子的好地點。大路南邊有幾排窯洞,還有兩個大院子。院子裏面是大大小小的破舊平房,許是當年勞改農場的場部。還有幾條小路穿過山谷通向遠處,據說有壹條通向南泥灣。表面上這裏確是山青水秀的“世外桃源”般的好壹個去處。
我們的 H系的臨時所在地是壹個大院。院裏坐北朝南的壹間大房子是開會學習的地方,對面是食堂,東西兩面兩間房子則分別是男、女教工的集體宿舍。七、八個人擠著睡在壹長條大炕上,有的女教工還帶著半大的孩子,晚上擠在媽媽的被窩裏睡覺。
每餐的糧食供應還夠,青菜也可以,只是肉食極其困難。食堂大師傅絞盡腦汁,盡最大努力服務大家,可是畢竟難為無肉之炊,連牛頭都煮熟拿出來賣。有壹頓竟供應冷盤狗肉。陜北人興吃狗肉,食堂從老鄉那裏買了幾條狗,宰了給大家過壹次肉癮,可惜烹得不得法,我吃後盡犯惡心。
系領導班子叫做“系核心組”。原來的系革委會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壹個木頭疙瘩(圖章),對外時才使用。系核心組組長是原Z縣分校農場三分場的書記楊茅岫,壹位轉業多年的老軍人。因他參加革命最早,資歷最深,又是貨真價實的工農幹部,盡管能力很差,還是奉他為尊。核心組中還有從原革委會中保留下來的副主任華新明助教,以及王大桁和新來的軍宣隊李銀柱。事實上後兩人才是真正的權力主宰者。原先的校系軍宣隊派了少數人“陪同”教工們來到溝裏,把我們交接給了當地新的軍宣隊之後,很快便離溝回去了。相信原來的軍宣隊已經把我系的“階級隊伍狀況”和“階級鬥爭情況”介紹給了新的軍宣隊。
新的軍宣隊是由當地軍區派駐的。校軍宣隊長姓藺,矮個子,黑黝黝,刁著壹枝農民用的旱煙袋。據說他的是個十八級(洪懷安已經是十七級)幹部,而進駐系裏的李銀柱雖也是軍幹,級別就更低了。這位“老李”是個高個子,長臉龐上散落著患天花而留下的麻點坑。他壹口川北話,壹開口就是“毛澤東思想”,幾乎成為了他的口頭禪,只是語言甚是幹癟乏味,比起原先的何龍生營長那油腔滑調要笨拙多了。至於工宣隊,幾個月後才由銅川煤礦派來。駐系隊長叫張挺衛,他們實際上只是來做陪襯的,實權還是掌握在老李和王大桁手裏。
由部裏派來當校核心組組長(稱“第壹把手”)的是部屬研究院的原黨委書記,名叫章緯丞。他不愧是我校這段歷史的“風雲人物”,也是我們我校有史以來最不受歡迎的第壹號人物。
這時節已是初冬。我們的緊急任務是準備越冬:上山砍柴,用木頭來燒炕取暖,細樹枝則用來苫房頂,然後上泥巴。我們住的集體宿舍的房頂年久失修,破漏不堪,已經無法抵禦寒冬。接下去壹個更艱巨的任務將是修窯洞。學校把東山頭分給了H系,要在半山腰處修出十幾孔窯洞。東山頭是將來H系的永久駐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