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见了李茫,很北京的样子,头发微长,四散地披开,有一双大而漂亮的
眼睛,散发出忧郁热烈的光芒,嘴唇薄薄的,透着年轻的坚毅和执着。初见时,
李茫穿着一双黑布鞋,我笑起来,说:“看别人夏天穿布鞋怪怪的感觉,可是李
茫穿了,居然很合体很合理的样子!”李茫笑了,眼睛里的热烈便淹没了忧郁。
他说:“多谢夸奖!”李捷拉着他的胳膊冷笑道:“真经不住夸!小心纪冰一张
甜嘴儿迷死你!”我们一起笑了起来。我说:“可巧你们两个还同姓!”李捷道:
“人家说我们是同‘姓’恋呢!也好,将来生孩子取名不用打架了!”李茫笑她
道:“你不一直叫嚷着要组织DINK家庭吗?!”李捷嗔怪地看他,三人就又笑着
往前走。
因是暑假,三人出去吃了顿饭,又聊了许多有关实习、大学生活、彼此学校
之间的异同、出国等事情,李茫送我们回女生楼时说:“纪冰明儿别走了。我搞
到几张一个鲍家街43号的演出票,一起去看看吧!”我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当
下答应了,脑中依稀浮现那年黑豹到合肥演出时,自己和夏剑黎两个一起站在场
下跟着扭动的情景。先想打电话叫夏明天也过来,再想他并不是很喜欢,承李茫
的情他又不定乐意,也就算了。
李捷却问我:“喂,李茫可以打多少分?”我笑起来,说:“85吧!”李捷
笑道:“这么高?那程宁呢?”“程宁顶多80啊!看到李茫,感觉到年轻的活力
和朝气,这一点程宁没得比!”李捷出了会神,忽然笑起来:“如果他们男的知
道我们也给他们打分,不知道怎么想呢!”“我当初跟夏剑黎说女生也给男生打
分的时候,他给吓得一塌糊涂!报应嘛!”在她们宿舍,两个又叽叽咕咕讲了一
阵子笑话,一个女孩在床上发出抗议的声响。李捷却还故意要勾我说话,我忙推
说已经很累了,两个这才睡了。
第二日白天和李捷两个先逛了颐和园,并不急着赶路,因此悠哉游哉,倒更
有一番兴致在里头。闲闲地上下万寿山,看了佛香阁,走过苏州街,观瞻了大戏
台,穿过人流熙攘的长廊和玉带桥,坐在画舫里,看着辽阔的湖面和熙攘的游人,
自己感叹道:“我何不幸,没生在历史里的帝王之家,不能穿着古典的衣服,怀
着古典的心情,看这自家风景时,也可以再慢些,再幽闲些,再冷清些,再雅致
些......”李捷拿她手里的一条活灵活现的玩具蛇来吓我,我止了恶心,一把夺
过,送给边上一直盯着看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接了,害羞地笑着走开了。李捷恨
声道:“你倒是乐善好施!”
下午晚些时候,两个人又去海淀图书城逛了一趟,一路吮吸着廉价的菠萝冰,
品评着街上过客的服饰和神态,似乎又是当年那两个走在故乡街头的高中生,居
然有些感觉到温馨起来。在专业书店买了一本寻求已久的英文教科书,高兴了半
日,后又在文学类看了半天,买了一本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和一套池莉文集,
李捷笑道:“你怎么扛回去啊?”“怕什么?我让夏剑黎给邮过去就是了!”李
捷拍手笑道:“原来男朋友还有这功能!”笑起来,翻了倪萍的《日子》,还是
放下了,又翻了陈国军的什么不得不说的话,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私事,李捷就
冷笑道:“他们这些文艺圈的难得干净!----程宁曾经吸毒呢,吓死我了!现在
两结了,也好,不担心害怕的!”我着实也吃了一惊,说:“报纸上还在炒罗琦
在南京吸毒被抓的事呢!”李捷又漠然道:“告你不信!程宁现在要‘嫁’个英
国女人呢,简直不可思议!”我茫然地望着李捷,说不出话来。李茫已经打拷机
过来,让我们快点回去吃饭赶演唱会了。
草草吃了一顿,他们两个商量什么租房的事情,然后打辆面的去了演出现场。
观众并不是很多,却似乎很杂,演出的效果也不算理想。三个人一致认为那首“
晚安北京”还不错,主唱的声音苍茫里透着些沙哑:晚安,北京,所有睡不着的
人;晚安,北京,所有流浪的灵魂......李茫在一边给我们评点吉它手的是非功
过,我那时才知道李茫原来弹一手好吉它,因而笑着悄悄对李捷说:“又可以加
五分了!”看了个把小时,已经没有什么兴致了,更兼周围许多不三不四的人摇
晃着,李茫怀疑他们喝了什么摇头水。我想起李捷屋里人昨晚的不满,就说要回
去了。他们送我出来到地铁车站,还要送我回研究生院,自己忙着阻止了。进了
地铁车站,买了一杯苹果汁,一份报纸,匆忙地赶上一班地铁,找个位置坐下来,
放下那几本捆在一起的书,在膝上摊开报纸,兴奋忙碌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
来。重新审视这两日的行踪:游完了圆明园和颐和园,在海淀图书城又逛了一圈,
学院路是育些熟悉了,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也算走马观花,北京以她的古老和现代、
博大和摩登、文化与科技吸引着我震撼着我,还有在这里的朋友与恋人牵挂着我
呵护着我......我闭了闭眼睛,微微笑起来:北京,让我迷恋的大都市呵!
随意地翻着报纸,再看周围的人群:一对情侣拉着手环低低说着些什么,有
两三个外地人很疲倦又很新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坐着的或者闭目养神或者看
书看报......翻过报纸,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虽然我抱怨过北京的庞大和她秋天
的风,但这样夏天的北京,这夜晚飞驰着的地铁,这地铁里的形形色色的、被人
用歌唱着的人流却实实在在地诱惑着我,让我着迷。
回到研究生公寓,又忙着跑到招待所那边给夏剑黎打了传呼,告诉他我已经
回到玉泉路了,因为太晚了,又提着一摞书,因此不能先去看他了。他嘟啷着抱
怨了几句,我又跟他絮絮地说了些圆明园、颐和园和演唱会,讲自己买了什么书,
池莉文集里有一篇《你以为你是谁》以前从来没看过,挺好的......旁边的门卫
不耐烦地睃了我几眼,再看表,已经十点了,连忙挂了,走到那边公寓楼上去。
进了门,她们正在分享班里北京同学李科送来的桃子。晓晨一边抢了几个给
我,一边道:“刚才人家男生在这儿,一个个装淑女,现在都成狼和虎了!”乔
乔和赵娟笑起来,夸张地拍着肚子,说“饱了,剩下的都纪冰来收拾吧”。我洗
了手,再看盆里,已然空了,骂了两句,又说:“还是晓晨待我好!”乔乔笑道:
“咱吃这桃子都是跟赵娟沾的光!李科不然也不会给我们屋这么多,是不是?--
--我倒想起来了,纪冰的男朋友也好歹算个北京人,还没招待过我们呢,也不知
道是不是你教导的?”赵娟和我两个都要找乔乔算帐,闹个不可开交。吃完桃子,
又听她们讲前两日去动物园和石景山游乐场玩的种种事情,看了她们已经洗出来
的一些照片,为某张照成瞎子某张又眼睛放红光抱怨一通,又骂拍照的人,却想
不清楚是谁拍的了,只胡乱猜测了。闹了半日,她们又说班里明天计划集体去游
览故宫了,于是就纷纷洗漱了睡觉。
第二日早上,一班人浩浩荡荡地挤了地铁开赴天安门。到城楼那边,商量好
了九点半集合进故宫,前面一个小时大家自由活动。我和晓晨跟着陈渔等人在金
水桥、华表等处照了相,又往里走。两个在人群中挤来碰去,有意无意地和陈渔
他们保持着一点距离。后来看见许多人上城楼,就跟着队伍进去,不想到城楼底
下人家要我们出示门票,两个红着脸逆流而回。那边陈渔和刘淳两个走过来,笑
道:“我们刚存了包,就不见你们踪影了。还以为你们怕我们拖你们后腿呢!”
晓晨道:“给你们打前锋去了啊!”陈渔把买好的票递给我们,笑说:“这下可
以进去了!”晓晨要给他钱,陈渔道:“急什么!别给小偷瞄上你钱包!”晓晨
笑道:“那我就先沾沾纪冰的光吧!”我向她腰间掐了过去,小妮子“咯咯”笑
着躲开了。
几个一起过了安检,验了票,登上城楼。一眼向前方望去,天安门广场上游
人如织,兀自缤纷繁华,太阳光照过去又添了一层飘渺朦胧的浑浊感和神秘感,
隐约可见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城楼遥相呼应,再往前面去就是毛主席纪念堂了。陈
渔说前天来逛的时候,纪念堂正在修缮,要元旦前后才能重新开放,几个惋惜一
阵子。刘淳说:“登高望远,站在这儿,似乎连我心中也生出许多为国为民的感
慨来!”陈渔笑他,我说:“确实。我自己小学在乡下读,中学跟父母进城读,
大学到合肥这个省会城市读,感觉自己的心态就是在不断地攀升变化之中!”晓
晨笑道:“研究生要到美国去读!可惜漏了首都这一节!”陈渔接道:“实习在
北京啊,也不能算漏!”几个说笑着又转身看里面陈设,那桌椅都透着些庄严厚
重,壁上的几幅领袖画卷更有泱泱之气,一壁看,一壁赞叹不已。
看了半日,已然九点多了,几个忙着领了纪念章下楼。一路往北,穿过人流,
道路两旁尽是什么蜡像馆、七大奇迹陈列展等等用高音喇叭鼓噪着拉拢游客,我
们不及细听,匆匆往午门那边赶去。老远就看见许多排队买票的人,李科等已然
在门口检票地方向我们挥手。陈渔说:“午门斩首就是这儿了!”我抬头看去,
人流汹涌,红墙庄严,黄瓦肃穆,无论如何不能这么联系起来。一班人到差不多
了,就排队进了故宫游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