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故宫后门,是下午三点多钟,一班的人自动解散了。我们这一拨稍作商
议,便先顺道去景山公园转了一圈,后来搭车去北海公园,看了团城里面的几样
珍稀物件,白塔只是远远地看着,竟有些画中的感觉。回走时,看那“海”中有
许多划船的人,荷花又开得正好,我说:“要是我们也能划船就好了!”晓晨说
太晚了,陈渔接过话头,道:“不要紧的,就划将近一小时嘛!”他们不说什么,
自己又怕拂了陈渔的心意,就跟着去租船。五个人分了两船,他们三个故意将我
和陈渔放在一只脚踏船上,也没得办法了。陈渔先跳上去,然后伸手来拉我,犹
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给他了,他等我上了船,轻轻放开了我的手。我们把船踩
到那片荷花边缘,暮色里似可闻见淡淡的荷之清香,想起程宁说我象荷的话,不
禁有些感动起来。又想起席慕蓉的那首诗:我已亭亭,不忧也不惧......我象是
自言自语地说:“我特别喜欢夏天,不知道为什么。”陈渔笑道:“也许因为你
是冬天生的,据说人都是这么反过来喜欢的。”我说:“不,可能是喜欢那一种
热烈灿烂的生命,已经不幼稚,但也没有老去的担忧,
年轻的感觉......”自己不敢多说,两人就划到别的地方去,远远地看见水
中的白塔,看见十七孔桥和水中的影子连成一个对称体,不由赞美了几句。那时
候逆着夕阳,陈渔的脸部轮廓在依稀的暮霭里呈现在我面前,有些令我惊讶的陌
生和好看。
还了船,暮色四合,抬眼看西边天空,那一片晚霞溢光流彩,绚丽灿烂得让
人不敢置信这北国的大都市里也可以看到这样壮阔的晚景。出了北海公园,又是
繁华的街道和车流人流了,恍然是两个世界,却又和谐统一得如此自然。五个人
奢侈一把,打辆面的到前门那块,陈渔等请我们吃了一餐全聚德烤鸭。
吃过饭,我去找夏剑黎,他们几个说是逛逛大街再回去,陈渔又跟我说:“
明儿班里去游长城,别忘了呵!”自己点头应了。夏剑黎因昨晚接了我的电话,
正在宿舍等着。我说自己已经吃过烤鸭了,他就又抱怨几句,从床底方便面箱里
拿出两包雪菜牛肉面道;“只好吃这个了!”自己笑着说:“Sorry, Darling!
”他泡了面,我躺在他的床上道:“你是不是老吃方便面啊?人家说方便面致癌
呢。夏天还是少买些好,别不小心就放坏了!”夏剑黎坐到床沿上,说:“怎么
办呢。没老婆的人苦呵!”
他用手捏我的脚踝,那样酥软的感觉便从脚踝处往上流过来。自己问他:“
你跟谁学的这么些调情的伎俩?”夏剑黎手往上移动,笑道:“看见你放这儿,
就很自然地想把把脉而已。”手到了我的膝盖处,我喝道:“STOP!”夏剑黎便
不敢再动,却说:“你怎么不穿袜子?”“没钱买。你又不送。”他嘿嘿笑着依
然抚摸我的右脚踝,说:“你嫁给我,我就给你买了!”自己睁眼笑道:“没听
说过有男的婚后比恋爱时更好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夏剑黎叹口气,道:
“老天,谁敢有骗你的心不知道要怎么死在你手里呢......”“嗟,我成什么了
?魔女乎?妖婆乎?”“哪里,侠女艳钗,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说正经的呢,
据说明年是最后一年公家分房了,我们银行职工要是赶在那前面结婚了,至少可
以分一套两室一厅的呢!”我欠起上身,茫然地看着夏剑黎,说不出话来。许多
的念头转过我的脑海:有关北京,有关出国,有关夏剑黎和我,可是我该如何说
起?末了,只是说:“面好了没?我想睡会呢。”夏剑黎叹口气去吃方便面了。
吃完了,我问他:“你的单词背没背过啊?”夏剑黎嘿嘿笑,说:“背呢。
你知道我的底子差......”懒懒地没有一点精神了,不说话。他洗了碗,过来问
我:“不舒服吗?”那样体贴的神情让我不禁笑起来,说:“没。有点累了吧。
”“要不你在这儿洗个澡?我烧了几壶水呢。回去只能冷水澡,北京的自来水很
凉的。”犹疑地看着他,夏剑黎邪恶地笑起来,伸手捏我鼻子道:“放心,我不
会乘人之危的。我想买个热水器装上呢,以后洗澡就方便多了。”
九点多了,他送我回研究生院。到玉泉路的时候,问我:“上面有没人等你
呢?有人,我就不上去了。”我吃惊地看着他,猛然想起刚来的那天晚上在地铁
出口看见陈渔的情形,明白他到底跟上去了。于是拉了他的手,一起出了地铁,
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进了大院,跟他说:“把我买的几本书带回去吧这附近一
个邮局都没有,哪天在西单邮回去。”夏剑黎笑道:“你又买了什么书?”自己
笑着跟他讲:“有一本池莉文集呢,池莉写工人阶级生活确实很有厚度和力度呢
。”夏剑黎问:“去年给你寄过去的英文版《红楼梦》看完了没有?那么厚!”
我笑起来,说:“谁象你那么懒呢。早看完了。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看大观园吧。
”上了楼,取了书给他,又送他下来,出楼的时候陈渔等正好进来,黑暗里招呼
也没打。
又想起那件事情来,跟他说:“我们班许多人准备出国呢。你还是抓紧时间
背单词呵。”夏剑黎低了头,不说话。走到门口的树荫道里,两个停下来,周围
没有人,于是抱着接吻,完了,又说:“我说的是真的,赶快背单词啊,不然我
要跟出国的人跑了呢。”夏剑黎把书从左手换到右手,往前走。我跟着他,说:
“明天班里去长城玩呢,我有空儿给你打电话或传呼呵。”他回头来说:“嗯。
别在车上买什么纪念品,
贵得要死,也不是什么好货。”自己应了,他买票进了地铁车站,自己站在
那儿看他下去了,又回头来跟我挥手,也挥了手,叹口气走回来。
到楼底下,几个同学乍乍呼呼地正往外走,晓晨说:“纪冰,你回来了。快
一起去看看赵娟吧,说给出租车撞了,现在李科家里呢,就在后面高能所。----
吴劲松,是从这儿往后去吗?”吴劲松便带着我们几个人一起穿过一条小路进了
高能所到李科家。一帮人乱哄哄地挤进了李科家,他母亲连忙迎了出来。李科从
另外一个房间把我们带进去,赵娟躺在床上要下来,李科和他母亲忙摁住了。于
是问怎么回事啊,有人讲了原来他们一拨人玩了回来,过马路时候正好一辆出租
插进来,撞了赵娟的小腿,一班人揪着司机送人去医院,结果并没什么大碍,说
休息一阵就好了。于是就把赵娟送李科家来了,因为爬八楼太不容易。我们都知
道李科在追求赵娟,赵娟呢一直跟自己的湖南老乡说断不断的,这下子李科可抓
住机会了。
赵娟躺在床上,听我们嘻嘻哈哈地说,小脸儿苍白的倒比平时更美些了,我
拉她的手道:“你就在这儿安心养着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来就是了。----李科你
不准欺负我们的阿娟哦!”大家一起赞同,李科笑道:“瞧大家伙把我看成什么
人了!”于是又哄笑了一阵,他母亲招呼我们去吃桃,还是北京那皮薄味甜水分
多的大桃,大家谦虚两句,就吃了个光。然后说笑着跟人再见走回来,路上还说:
“想吃桃了,自己又买不起,大家就看赵娟去啊。”
第二天起得早,匆匆吃了大饼,乘地铁,转公交,然后又买了火车票,排老
长的队才上了火车。一班人叽叽喳喳地说话,看火车在城市里穿行,然后又说到
清华站了等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车上果然有乘务人员兜售一些纪念品,大
家都只看不买,相互得意地笑。到中午出站,远远看见群山苍绿逶迤,长城隐没
期间,心中激荡。有人吆喝一声,就一鼓作气往山脚下走去。
路上行人众多,许多汽车鸣着喇叭等着往前开。到了售票处,更是人山人海,
有北京的其他同学收了学生证去买半价票,我们便在外围等着。等拿到了票,依
然各自组合好,领队老师招呼我们别忘了下午返车时间,大家就攀登长城了。
多云的天气,群山更显得苍茫起来。长城的宽阔在书里文章中早就读过了,
那一刻真的站在那儿了,依然惊讶和赞叹,慨叹先人们是如何将那些巨石运上来
磨合到一起垒砌成这世界的奇迹。
一路上进,一路看风景,城和山那样和谐地拢在一起,倒似乎是天生如此了。
有时候停下来听旅游团的导游讲烽火台等等典故,倒也兴味盎然。越上越陡的感
觉,可是心情很愉快,边上男生还给我们鼓劲儿,说“不到长城非好女”啊,于
是笑着又往上去往前去。
终于到了最顶峰,一帮人等在边上照合影,更有男生攀着那绳索往台上去照
相留恋。我自己照了两张,又和晓晨乔乔合影。站在那儿,靠着城墙,山风吹过
脸颊,很强劲也很舒畅的感觉。思绪漫漫地飞扬,联想古代这儿应该是显要关隘,
应该有胡儿骑马追逐,应该有狼烟四起的黄昏和夜晚,更有多少修城人的血汗戍
边人的乡愁......不觉出了神。忽又看见一只大鹰在不远处盘旋,目光追随它到
更高的山峰,到有些雾岚的山谷,最后消失在辽远开阔的天空,成了一个小小的
黑点......许久不说话。
乔乔在一边低声地哼唱起《长城长》,我们便也低低地和着,旁边忽然有人
鼓掌,几个脸红就不唱了。那边有人叫:“准备下山啊,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于是准备下去,又不舍地四面环顾,还有人不断地爬上来,脸上是汗水和满足自
豪的笑容,有个老外在顶台底下大叫:“I am a true MAN now!”许多人鼓起掌
来,老外挥手致意。
叹口气,跟晓晨说:“我们个人跟历史相比是多么渺小啊!那些修城的人,
甚至秦始皇如今又能如何呢?”晓晨道:“看过故宫长城,北京才算来了,对老
外而言,中国才能算来了。这种感情真正复杂......”一路还有人在照相,我忽
然看见陈渔站在城墙上,作大鹏展翅状,脱口惊呼道:“陈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