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行装,又洗漱一番,夏剑黎说吃饭去呀,自己却懒得动了似的,玩笑道:
“亲爱的,今天晚饭就你做吧,明儿我再补回来。”夏剑黎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笑道:“今天太累了,明儿我们跟他们借电炉过来,就在这儿烧,哦?”听他这
么一说,心间有了计划,就随他一起出去吃饭了。
吃过饭,也没有力气和心情乱逛了,又回宿舍来,睡觉也还早些,我便说:
“我们下棋吧。”夏剑黎拿了围棋缸和秤出来,在他床上摆开架势,先问我:“
这回让你多少?”“照旧,九个呗。喏,给我摆上这九个......”“无耻!”他
笑着帮我摆了子,然后两人开始行棋。自己是个十足的臭棋篓子,要不是和夏剑
黎恋爱的几年内温习过几回,恐怕早就不晓得如何死活了。每次两人下棋,总是
他让我九子且后走。走了几步棋,想想上回下棋应该是一年多前了,不觉叹了口
气。再看夏剑黎,走棋的时候神情专注双目凝神,又似往日,恍惚间不敢相信这
种日子以往虽然稀少,从今后却要一去不返了。
晚了,临睡的时候说:“明天我们去逛街,我要和你象人家......一样的生
活......”夏剑黎疑惑地看着我,道:“象谁一样啊?”自己笑笑道:“象我憧
憬的一样,好了吧?!”“周末,随你安排啦。”“这么乖啊?”夏剑黎笑起来
说:“要得好,大让小嘛。”他去别的屋睡觉了,一点两点的惆怅掠过心头。这
悲喜交集的情感、这爱恨缠绵的日子让我失去了判断和自持,我在一场开演的戏
中无法改演角色,又象一本书里的主角在故事开始之后不能控制自己的性格发展
,我在这场爱的游戏中渐渐投入,却又分明感到了心灵深处的裂痛。
睡了一个好觉,起来时心情居然跟外面的秋阳一样明朗起来。两人步行上街
去,夏剑黎问:“您要去哪家商场逛呢?”“燕莎,赛特然后蓝岛!”夏剑黎笑
道:“你昨天夜里没梦游吧?”“此话怎讲?”“不然你怎么有机会捡到这么多
银子?!”我冷笑道:“哼,小心你的钱包今天给掏空了!”
单购物中心和王府井大街两人往常都逛过的,赛特近些,而且夏剑黎虽然到
北京年把了,也并没有去逛过,于是就乘公交到北京站去逛赛特大厦。以往在一
起的时候逛街,似乎去书店的次数更多一些,两人也更有共同语言,这一次我却
没有把握了。
进了美仑美奂的赛特购物中心,自己的眼睛也亮起来,夏剑黎笑道:“小偷
进了金库时的神情,大概跟你现在的神情差不了多少!”不管,拉了他往三楼服
装部去看秋衣,一款款一式式地看,想跟夏剑黎评说,看他眼顾左右心不在焉的
样子,也就免了。三楼四楼五楼,看了衣服,又看鞋子和床上用品,夏剑黎已经
知道我不会买,却只好无奈地跟着。逛了个把小时,下到一楼,自己忽又对化妆
品起了兴趣,于是跑过去看。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唇膏,这时候忽然起了冲动,
想买一管回去试试,回头问夏剑黎:“你看哪种唇膏好?”夏剑黎哭笑不得,自
己也笑起来。售货小姐已经走过来跟我推销羽西唇膏和千黛眉笔,我窘住了,忙
说:“我只是看看。”那小姐得寸进尺道:“这位先生不给您太太买点什么吗?
您太太这么年轻漂亮,如果打扮得当的话,更要美丽年轻!”这下轮到我哭笑不
得,简直想骂人,却只是拖着夏剑黎跑走了。
一路喋喋不休地说:“我真老了吗?老到可以做你太太了?”笑着抬脸看夏
剑黎,他却沉默着,自己的笑迅即隐去,很想在繁华的街头伏上他的肩头大哭一
场,却又哭不出来。这两天来,我处心积虑地要和他过家家,象许多平凡的年轻
夫妻一样郊游、娱乐和购物,心事被售货小姐无意点破时,却又感觉到隐隐的失
落。
渐渐的,两个人又为别的话题恢复了常态,后来走到立交桥上,一起站在那
里看桥下来往的车流打着圈圈,仿佛水流里的漩涡。往昔自己有恐高的毛病,这
一日靠着夏剑黎,站在那么高的立交桥边沿,心间有的却只是温暖和安全。经过
一家花店的时候,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夏剑黎就领我进去,要九枝玫瑰。我又
惊又喜,却对小姐说:“只要一枝,一枝就够了!”夏剑黎诧异地看我,付帐出
店,问我:“为什么只要一枝了?你以前不是说喜欢天长地久的寓意吗?”在街
边,在耀眼的阳光下,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和温柔的神情,我的悲伤袭上来,末了
却笑道:“谈恋爱时候,不晓得艰难;结婚了,就实际许多了......我也试试这
样的心情啊!”夏剑黎又一次愣住看着我,我拉他往前走,笑道:“其实,还是
晚上送玫瑰更显得浪漫温馨!”......后来又逛了一两家精品屋,空手进出;倒
是在一家音像店买了一盘Sade的《华丽爱情》和一盒象是盗版的有齐秦、许如芸
等人歌曲的国语专辑。
中午在外面吃了饭,然后往回走,路过中山公园时,听说门票只有三毛钱,
忙拉着夏剑黎进去,笑道:“平淡过日子的人是不是周末顶多来这样的公园啊!
”夏剑黎拉紧了我的手,不说话,我猜测他感觉到我的用意,便也沉默了。中山
公园景色幽雅,来今雨轩的典故更是第一回听说,里面餐厅赫然写着茄鳖一项,
自己又和夏剑黎讲了半日红楼梦里面刘姥姥的故事。
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心血来潮想去剪短了头发,征询夏剑黎的意见,他
微笑着:“这样挺好的,不过也许剪短了更好。把头发剪下来留作纪念也不错!
”转了念头,笑道:“算了。就这么长吧,夏天都过去了,还剪什么剪啊,还要
花钱!”夏剑黎笑起来:“你怎么真的象个小妇人起来了?犹犹豫豫的,又小气
不拉的......”不说话,两人继续往回走。
到离他宿舍很近的那家超市的时候,夏剑黎说:“晚上走,买点东西带着吧
。”我点了点头,又道:“不是说好了今天我们自己做饭的嘛,现在时间正好,
去买点菜吧。”夏剑黎笑起来,说:“你还当真了。你的手艺好象很臭的吧?”
我嗔怨地瞅他,笑道:“不会,人家可以学嘛!”于是进去买菜,挑了几样蔬菜
,夏剑黎买了一团肉丝,又买了饮料和两包方便面,说我车上要吃喝。走过日用
品柜台,我想起来给他取了夏士莲香皂,他自己拿一瓶吉利剃须泡沫,出口付帐
,倒也有好几方便袋。
回到宿舍,两人先淘了米,用电饭锅煮上。然后我摘菜,他去别的宿舍借炉
具,又一起忙乎着洗菜切菜,找几个盆把菜啊鸡蛋啊肉丝啊都搭配好了,单等着
炉子热的时候下锅。坐在那儿等炉子热,自己又想起什么似的开了他的收放机,
说:“有钱了,买套音响才好呢。”先放那盒中文的,因为怕他烦英文歌曲。齐
秦唱《无情的雨无情的你》,一起感叹他的歌不如从前了,只是这首还算耐听。
他先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盛好了,又小白菜炒肉丝,跟我说:“这个应该用肉
片才对。”笑着鼓励他,许如芸已经唱完了《如果云知道》,熊天平接着唱那曲
《愚人码头》,夏剑黎用铲子挑了点菜到口中尝咸淡,却说:“这盒磁带不错,
全是好听的歌!”我说:“下面一个韭黄炒肉我来吧!”他一边盛菜一边说:“
好,我见识见识纪大厨师的手艺!”于是洗了手,过去掌勺拿铲地炒韭黄,一边
说:“这秋天还能吃韭黄,肯定是大蓬里的啊!”夏剑黎胡乱应着。
菜下了锅,他说怎么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听不清歌词啊,于是跟他一句
一句地听一句一句地讲,夏剑黎嘴里跟着哼哼,走到炉边却叫起来:“你这个傻
丫头啊!瞧你哪是炒韭黄啊,简直是烧汤了!”跑过去一看,果然全胡了,成一
滩水似的,苦笑着盛了。他又忙着烧汤,自己边开始盛饭,把椅子搬出来当桌子
使,又放置了碗筷等等,准备开饭。
夏剑黎开了一罐啤酒,问我喝什么,我说也喝啤酒,他作吃惊状,却仍然给
我倒了一些。两人先碰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发呆发傻的脸庞,知
道离别的时刻已经快到来,疯狂地想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不能直接问他,于是
有饮醉的冲动,喝了一口,那冲动却又给赶走了。
夹了一块菜,问他:“人家夫妻过日子,是不是也就这样了?大周末,天气
好,去郊游一趟,第二天逛逛商场,什么都没买,在外面吃了一顿,觉得好贵,
自己回来做饭,其实烧的并不好,却有些乐滋滋的......是不是就这样了?”他
呷了口酒,道:“也许还不能。男的也许懒了,就不愿意陪人上街了;下棋呢,
也懒得下了,哪还肯让几个子;女的呢,觉得男的没有情趣,不定在商场就吵架
了,回来谁都不愿意做饭,更没有心情听那些什么情啊爱啊,或许一个看报纸一
个看电视,赌气啊睡觉啊,第二天上班了......”我看着夏剑黎,心里说:他终
于表达了,原来他对真实的、平凡的、琐碎的生活底色看得果然比我还清楚透彻,
可是他不说,他一直愿意接受我营造氛围的努力和可笑,他的深刻在最后一晚初
露端倪......
我笑起来,说:“那也看人了......”夏剑黎也笑,说:“你喝一点,脸就
红了;别醉了,走不了!”自己说没事儿,吃菜,磁道到头了, 于是过去换了
Sade的,说:“你不介意吧,这是一盘英语带,其实很好听的。”夏剑黎说:“
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