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不久,李捷带着李茫回来了,一见面就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一个
学校都没有!才有趣呢,李茫先去签证,那个变态问他结婚了没有,他说没有结
果就被拒了。等我们结了婚再去,就过了!”然后连连摇头。他们呆了几天,就
回北京去,李捷要进公司打工,李茫准备出国的种种事情。
我在家里跟着父母学烧菜。“丫头啊,瞧你这韭菜炒的,成烧了!全是水啦
!只要在锅中轻轻一过,就可以起勺了!哎呀,真笨,一个人到美国怎么办啊?
!”父亲的埋怨和疼惜日日重现,可是这一次让我愣在了厨房。正是炎热的夏日
黄昏,知了在窗外的树上疯狂地鸣叫着。母亲递了毛巾过来,说:“擦擦汗!一
步一步来,饿不着就行了!别听你爸爸咋呼!”
拿毛巾擦去汗与泪水,轻轻解了围裙,跟爸妈说:“你们先吃吧,我歇会儿
。”妈妈惊疑地看着我:“是不是热过了?中暑了?”父亲已经站起来去冰箱倒
拿绿豆汤。我说:“不用。我想起点东西,要记下来!”
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开电扇,戴上耳塞,Sade在我耳中唱起来:
But I can't hate you
Although I have tried
I still really really love you
Love is stronger than pride
I still really really love you
...... ......
夏剑黎在泪眼模糊中走过来,端着我炒糊的韭黄抱怨地笑,然后是那一晚的
北京站,我将两人的项链用力抛向铁轨那边时,他绝望而迷失的脸,然后又是那
个夏天在大礼堂初见时分他年少明朗的笑容......
李捷在北京已经完全以一副少妇的姿态迎接了我,笑嘻嘻地说:“纪冰啊,
三个月后别忘了到机场来接我啊!还有啊,在外面帮我盯着点李茫,别被人腐化
了去!”笑起来,李捷只有在出国这一次上败给了她自己。
下午一点三十的飞机,父母、李捷都来了,边上还有约好的另外两个同校的
学生。望着停机坪上巨大的各色飞机,我在惊喜的同时,心却微微地紧缩。十二
点多,快要安检了。忽然想起什么,奔出了候机大厅。
那号码还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我拨了号码,却只听见“嘟嘟”的声音,然后
是“对不起,您拨的号码不正确”,我不敢相信,又拨了一次,结果依然。
巨大的失落涌上来,我居然不能和他道一声告别,可是我为什么要呢?----
我为什么不要呢?这样的念头一旦升上来,就无法抑制。我顺手拨出了他办公室
的电话号码。
一个年轻的女声,问我:“找谁?”我说“夏剑黎”。那边人叫了一声,又
问我:“你是他什么人?”我在考虑如何回答的时候,隐约听见那边女子问“这
时候怎么有女的找你啊?从来没听过的样子”。“喂,您好。我是夏剑黎,您哪
位?”我有些懵起来,怔怔地站在那儿说不出话。半晌,那边女的问“怎么回事
”,夏剑黎不耐烦地说:“鬼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打来的!”我的泪突然落了下来
,不可抑止地抽噎了一声。那边忽然听见,轻轻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纪----冰?”
我挂了电话,想象他的脸和表情,微笑的,茫然的,焦急的......哪一样都
不真实,都不再是我所能接受和熟悉的昨日。止了泪,怕让他们看到哭泣的痕迹
,到洗手间用面纸仔细擦了擦,然后去候机大厅。
在熙攘的人流中间,我却忘记了拥挤、嘈杂和炎热,心里头只有几行诗句来
来回回地跳荡着:
我将永不见你
因心中的你永不再现
再现的 只是
一些沧桑的日月和流年
拥抱,哭泣,我随通行的两个男生上了飞机。感觉自己和祖国、亲人与昨日
脱离开来,而在那刹那,祖国如此亲切、美丽而具体,让我忍不住想回首,想把
机场附近的田野、房屋和草木一起刻进心中,伴我去踏遍千山万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