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剛想休息壹會兒再去洗換下的衣服，黃原過來拉誌文去打牌，說
現在人都走了，不然也不至於來拉誌文。誌文無奈，只好帶了門，去他們屋打牌，
那兒已經有李曉波和另壹個樓層的張偉在等著。誌文本來不會打八十分，大二時
回去還為此屢被高中同學嘲笑，後來劉鐘耐著性子教他壹回，他竟如兒時和人拿
紙牌賭硬幣似的有些上癮，有壹陣子常參加牌局，被蔣立信等稱為“牌壇後起之
秀”。他自己便有些被認同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不久就被羞愧和內疚所代替，
他漸漸不再那樣迷戀這八十分。誌文打牌是懶惰型，從來不記得牌，只是憑感覺
出罷了，他自己常把這解釋為自己是壹個註重感性的人，其實他清楚從某種意義
上來說自己是個太過理性的人，以至於理性這把全是鋒刃的刀讓他屢屢受傷。
　　
　　這個晚上魯誌文的牌運頗不錯，不時抓到拖拉機之類的奇牌，李曉波笑道：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誌文道：“嘿嘿，大智若愚罷了！”不想他和黃原壹路
領先到勾時，被對家勾回，黃原怪誌文沒有保好底，生氣得不肯再打，誌文心想：
原是妳叫我來的，這算什麼意思？也就不認錯，李曉波還勸他們，張偉覺得有些
尷尬，就說還有事，兀自上樓去了。誌文也悶悶不樂地回屋，坐在桌前發呆。
　　
　　不想黃原又過來，笑嘻嘻地道：“魯誌文，查查妳那個假黃原去吧。”誌文
正想起昨日晚歸時看見人家親熱的情形，道：“為什麼現在去呢？”黃原道：
“反正沒事，再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妳說不定可以走桃花運呢！’誌文呸他
壹口，兩個又閑話壹回，誌文敵不過黃原的言語勸誘，自己心裏又有些蠢蠢不安，
便和黃原壹起下樓到女生樓四單元打探假黃原的身份。
　　
　　四單元的門衛是個中年婦女，對誌文黃原的查詢保持了高度警惕。他們兩人
撒謊說要找老鄉，只曉得是住在三樓的某某，卻忘了具體的房間號了。門衛將信
將疑地遞給他們壹本花名冊，兩人如獲至寶地在三樓的名單中查找和黃原相近的
名字。4316有個叫王媛的，另外4305還有壹個叫黃玲的，他們想按照觀察假黃原
應該是住在朝陽的壹面，因此就排除了黃玲，保留了王媛。把花名冊還給門衛，
兩個都喜笑顏開，門衛狐疑地看他們壹眼，卻並未再說什麼。
　　
　　離了四單元，黃原讓誌文請客，誌文先是半真半假地不願意，後來就去買了
幾只大蘋果，回去路上，又道：“王媛這個名字也太俗氣了點。”黃原道：“知
足吧，長得已經不錯了！”誌文笑道：“我老是希望自己的對象有個好聽的名字，
那樣叫起來都是壹種享受。就象學校的名字，妳看人家清華的名字多好聽，水木
清華，唉……當初怎麼沒選擇清華呢？”黃原笑道：“得了，還沒追呢，就開始
嫌這嫌那了！”誌文撲哧也笑了，道：“這話倒是。我也爽爽口罷了，再說喜歡
壹個人總希望她完美不是？”
　　
　　睡前，他和方焱兩個又說了幾句，人少了，他們也就有些靠近的欲望。方焱
說自己每天練聽力都煩死了，還有單詞總是背了就忘，真讓人受不了。誌文就安
慰他幾句，又說起他和黃原打聽出王媛的事情，方焱笑了起來，道：“那妳丫的
可以上了麼，還是小女生好搞！我那個偶像已經是研究生了，她的男朋友出國了，
不知道吹了沒有……”然後幽幽地嘆息壹聲，又戴上耳機聽英語了，誌文又在黑
暗中獨自想了壹會兒，又是興奮，又有些感傷，還有些莫名的恐懼，竟不知何時
才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去王可家，居然吃了個閉門羹，誌文只好在附近遛達了壹圈，準
備去他家再看看，如果還沒人，就徑直回去算了。到快五點時再去，卻看見王可
正從壹家遊戲機房裏出來，匆匆忙忙地往家裏跑，誌文等他過去了，再慢慢推車
去他家，心想：這小孩也太壞了，自己跑出來玩，讓我差點空跑回去，他父母說
不定還以為是我托懶呢。當晚在回來的路上就和王可父親講了，王師傅連聲道：
“這還得了！我昨天還表揚他，給他買了壹副新的國際象棋呢，他媽還怨我，我
倒想小孩也怪可憐的……”誌文又說什麼教育小孩父母意見壹定要壹致之類的話，
儼然壹個教育家口氣，王師傅點頭稱是，誌文倒暗暗笑了。
　　
　　假期的第三天，誌文早上翻點閑書，下午想起衣服還沒洗，連忙去泡上，再
去洗時，卻停水了，他又懶得搬到樓下去洗，就又回屋看小說。剛坐下來，傳呼
器響了，說有自己的長途電話。他壹邊找了壹毛錢，壹邊想可能是誰打來的，下
樓時只穿了拖鞋，襪子也忘穿了。
　　
　　拿起話筒，“餵”了壹聲，那邊的人問：“魯誌文麼？”誌文道：“我是啊，
您哪位？”那人道：“妳猜！想想我會是誰！”誌文搜腸刮肚也想不出這聲音的
主人，只好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妳給我點提示好麼？”那人的語氣就有些
失望，道：“蚊子，妳真的想不起我了？”誌文嚇了壹跳，猜測到他必定是自己
的高中同學，因為“蚊子”是他那時在宿舍的綽號，大家送他這個綽號是因為他
的名字，因為他女孩式的細膩和敏感，永遠不能粗俗地講話，也因為他在各種口
舌之爭中不時會冒出壹句壹針見血令人側耳的評論，頗象蚊子冷不丁咬人壹口的
感覺，尖細的疼痛……魯誌文想起那時候顯得很漫長如今卻過份短暫的高中時光，
印象繽紛而蕪雜，有得意的成績，朦朧的男女生友情，走讀生與住校生的鴻溝，
宿舍裏勾心鬥角的友誼……他仍然猜不出電話那端的人是誰，只好道：“妳是我
高中同學吧。”那人不耐煩地道：“蚊子，我是楊愛東啊！”“是妳，愛東？妳
在哪兒呢？怎麼這麼多年都沒消息了？”楊愛東道：“妳已經忘了我的聲音了，
唉……”誌文忙道：“妳知道電話裏的聲音作不得準的，而且這麼多年沒有聯系，
我實在做夢也想不到是妳啊！”
　　
　　楊愛東笑著，問誌文怎麼樣，是不是明年就畢業了，誌文道：“我們是五年
制啊，還得熬壹年呢！”楊愛東笑道：“五年？我又忘了妳們是重點大學了，這
輩子也就靠妳這樣的朋友和重點大學套套近乎了！”誌文忙說哪裏哪裏，楊愛東
笑道：“也許我兒子可以比我出息點！”“妳，結婚了？”“還沒有，計劃明年
結婚呢。妳小子談對象了吧？”魯誌文看見門衛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自己講話，在
桌上換個坐姿道：“哪兒呀，這裏男女比例失調，我這樣沒錢沒身高又沒賊膽的
哪排得上號呀！──最近看上壹個大二的女生，正在蠢蠢欲動呢！”誌文對自己
的坦誠感到驚訝，心想到底是因為在電話裏說呢還是因為楊愛東是自己純真年代
的同學。他不容對方調侃，問道：“妳那位怎麼樣？”楊愛東忽然有些猶豫和囁
嚅吞吞吐吐道：“還不知道要和哪壹個結婚呢──兩個都對我挺好的。”誌文懷
疑自己沒聽懂，又小聲問壹句“兩個？”楊愛東不再笑：“……是啊，妳知道我
畢業後就當了推銷員，在社會混了幾年，天南海北的也見識了不少……到哪兒睡
哪兒……她們待我都挺好的……蚊子，我當年可是和女生說話都臉紅的呀！唉，
現在跟兩個女孩住壹起，有時想想，還真他媽的……不過妳知道幹我們營銷這行
的，這種事情很正常的，我覺得我對她們至少還是都有感情的，當然也有排除寂
寞的份兒……我現在煙癮好重，壹天壹包也不夠，人也瘦了，壹米七五的個頭，
體重不足壹百壹了……”
　　
　　誌文聽得心驚，勉強道：“妳可要小心啊，她們是不是看上妳的錢了？”楊
愛東道：“呵呵，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她們都真的喜歡我……有時候自己良心
上都有些過不去……蚊子，妳怎麼看？”“我……嗬，妳知道我壹直在讀書，對
愛情還抱著崇高而美麗的幻想，似乎還在仰視愛情的聖壇，不能腳踏實地地為婚
姻而考慮戀愛，而且經濟方面也是壹個重要原因……”楊愛東的大笑聲打斷了魯
誌文，魯誌文便停下來聽他說道：“蚊子，妳怎麼還這麼學生腔實足啊？！”誌
文壹楞，道：“真的嘛？妳們在外面混過的壹聽就聽出來了？是不是覺得我特傻
？”楊愛東止了笑，道：“不是……是啊，不過說老實話，有時倒挺羨慕妳們的
，還是個學生，什麼都不用想那麼復雜……壹直想給妳打電話，打過幾回，都不
通，妳們樓下的電話真難打啊！”門衛敲窗提醒魯誌文別再說下去了，誌文捂了
話筒向門衛解釋是多年不見的中學同學來的，然後又和楊愛東沒頭沒緒地聊了壹
會兒彼此的情況，以及壹些想得起來的高中同學的軼事新聞，最後許諾要常聯系
，這才戀戀不舍地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