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志文笑看看表笑道:“急什么!才4:55!──我昨晚又给她写了一封
信!”李晓波先笑起来,道:“好了,又有一个人要失眠了!”梁全道:“我为
这些女孩子祈祷──整天被你们抄录来的甜言蜜语不灌糊涂才怪呢!”志文冷笑
道:“我的信可不是抄来的!”梁全忙道:“啊,我总忘了鲁志文还是个‘湿’
人呢,哈哈,咱们都是干人!”鲁志文无端受他的嘲讽,很不忿,却又找不出话
来反击,只冷冷的笑。李晓波又道:“说真格的,鲁志文,听人说光写信也不好,
到了一定程度还是直接见面对话的好!”志文转而笑道:“这又是哪来的经验之
谈?”黄原道:“一个个都是爽嘴罢了!”当下又是一团混乱的舌战。鲁志文给
他们说得动心,未免又有许多念头在脑海滋生。
晚上鲁志文心想明天不用交作业,再去118教室也无妨了。王媛倒还在原
来的位置,这让鲁志文颇为放心,心道:“看来她还是不讨厌我的,不然怎么不
换个教室呢?看来自己的信倒确实是有些用的。”自得地看了几页书,忽又想及
那个大个子男生,也许她在这儿是为了方便他来找呢?这想法开始象条蛇似的缠
绕住他的思维。令他无法再看进书,末了,只好自己先出教室去散步。信步上了
二楼,在那儿走来走去观察118的门儿,果然大约8:30的时候,王媛出来
了,鲁志文心头一惊,然后直奔楼梯处,想看清她往哪儿去。到了那儿,见王媛
上楼去,大着胆子跟上,在临窗的地方就听见王媛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笑了起
来。鲁志文走开去,狂喜淹没了他的心,令他走路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后来下楼时又见那个大个子男生在118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后转身大踏步地
走开。志文不禁觉得他又是可笑又是可怜──进了教室又努力看书,忽又想自己
又有什么值得快乐的呢?不一会儿,王媛进来了,似乎环视了一下教室,志文就
疑心她在寻找谁是那个写信的人,心头又是一阵暗喜,那喜悦仿佛小孩子恶作剧
后还看大人在查找的心情。
下自修后半喜半忧的回去。一人走在路上,听周围踏踏的脚步声,抬头看天
上有两点星光,他心中荡漾起一种归属感和成就感,意识到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
一员,并为此感到平静幸福。
到了宿舍,看蒋立信正在吃方便面,便感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起来。就下楼
去买面,方焱在门口碰见他,道:“这匆匆的干嘛去呀?”志文道:“买方便面
!”方焱道:“给我带一包统一,回来给你钱儿。”志文心道“不妙”却还是应
了。一狠心就买了两包统一面回来。方焱说声“谢了”,然后找菜票给志文,又
疑惑地问道:“上回的钱是不是还没给你呢?”志文心道:“何止上回!”口里
却道:“是吗?我也不记得了!”方焱呵呵一笑,道:“那可怪不得我了。喏,
这是一块六毛钱菜票,一毛钱当小费吧!”志文骂道:“呸!谁希罕呢!找你一
毛钱!”蒋立信洗碗回来,神秘兮兮地道:“知道吗?郭涛在申请入党呢!”方
焱道:“人各有志嘛!”鲁志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用勺子轻轻地敲自己的盆,
仿佛在敲木鱼,心里似乎忽然明白这些年来郭涛为什么对自己好对大家好,还有
刚进校时他们两人采访学生会主席时郭涛说的“这些新闻稿件主要是吹出来的话
”,也从三年前溜回来印证鲁志文的恶意猜测。蒋立信笑道:“那倒是,郭涛钻
营这么多年来也该捞点政治资本了!”方焱道:“咱北京啥都充足,其中最充足
还要数党员!”志文揭了盆盖,笑道:“那你怎么不入党呢?”“别介,我可还
没高尚到那地步呢,咱对做官没啥兴趣!”鲁志文道:“你对官僚主义没兴趣,
对资本主义倒感兴趣的很呢。我真为中国悲哀!”正说着,郭涛回来了,蒋立信
笑道:“郭涛,我听说你和党组织已经有感情了,还不请客?!”郭涛笑道:“
我说兄弟,这都是啥和啥呀,怎又要请客了呢?”方焱道:“就瞧在您整天和你
媳妇儿出双入对的,咱哥们形只影单的份上,你也早该请一把了啊!”志文洗碗
。郭涛道:“得得,你们一个个吃饱了,别拿咱空着肚子的来开涮!”方焱笑道
:“您二硫碘化钾还没吃饱么?!”志文道:“什么是二硫碘化钾?”郭涛一拳
砸向方焱,道“就你北京人能侃是不是?!”蒋立信给志文解释道:“二硫碘化
钾就是KISS啦!”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周日了,鲁志文这一天早上又一次坐到118教室,
在众人的言辞怂恿下和自己蠢蠢不安的心思驱动下,决心在今天和王媛面对面地
谈一回,为这次面对面的交谈,他特地在周六晚上又去洗了澡。
鲁志文决心和五媛面对面交谈的周日上午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鲁志文坐在
118教室,眼睛不断地瞄王媛的方向,心里那一句话则已盘旋了上百遍。他在
想,是用“出去走走,好吗?”还是“同学,请出来一下”,前者属温情脉脉型
的,后者有诱骗在前俏皮在后的抑扬转换。可是想象永远只是想象,对鲁志文这
样缺乏勇气和经验的人而言,更是如此。不过鲁志文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抓准机会。
9:30的时候,王媛起身出去,志文忙从这边门出去,奔到门口,几乎要
喊出“王媛”的时候,王媛已经转过走廊向大厅去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笑,又耸
耸肩,对自己道:“在这儿等她回来!一定要逮住这个小丫头!”就转身折到橱
窗后面,透过报纸间的缝隙观察那边走廊。
王媛很快就回来,鲁志文看周围正好没人,一阵狂喜,就对刚要进门的王媛
叫道:“王媛!”王媛停下脚步,向鲁志文转过脸来。鲁志文惊讶于自己喊出她
名字时自己声调的平稳镇静,也惊讶于自己向王媛走去时居然没有一点点他预想
中的紧张和激动。他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微笑的样子很灿烂真诚,
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走近的时候,王媛道:“你是叫我么?”鲁志文笑道:“是
啊,你还认识我吗?”王媛缓缓摇头。鲁志文一壁说,一壁仔细地看了看王媛的
脸:她的额头不是很光洁,有一小小的凹处,肤色微黑,鼻子长得挺直而秀气,
一双眼睛黑黑大大,但是缺乏神采,既没有令人迷恋的天真热烈,也没有让人疼
惜的梦幻迷离;她留着短发,黑黑的,刚好长到触及肩头的长度,鲁志文还意外
地发现她左耳稍那儿有一根白发从黑发丛中不识趣地伸出来,他真想伸手替他拔
去……鲁志文又道:“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王媛点一下头,然后向外面看了
一眼,鲁志文拿不定主意可不可以邀她出去走走,又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认
识你的吗?”王媛露出关心的神色,摇头,然后等待鲁志文的解释。鲁志文笑起
来,道:“说来挺有趣的,就是上学期末在小炒部买菜的时候,你走在我同学后
面,他叫黄原,我叫他时你回过头来了……”王媛微微地笑了,这笑给了志文鼓
励和信心,他又问:“你们课程很重么?”王媛淡淡道:“反正每天上下午都是
课,有时晚上还有实验。”鲁志文“哦”一声,又道:“现在五天工作制了,所
以安排的紧了。”一时无话再说,鲁志文想问她有什么爱好之类,却又觉得不合
时宜,他又想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可是话到嘴边,又想:就这儿已经没
话题了,还出去干什么。志文一边想一边笑着,半晌,“嗯”了一声,却不知道
要开口说什么;王媛道:“我要进去写作业了。”鲁志文看看表,道:“好吧,
你进去吧。”王媛推门进了教室,鲁志文长吁了一口气。
他又回到报栏前面,回味刚才说的每句话和每个动作,先是责悔自己怎么找
不出话来说,怎么没有大着胆子邀她出去走走;然后仔细回想她的容颜,那一根
白发又在他眼前飘起来……忽然觉得很奇怪:整个谈话过程中,王媛居然没有丝
毫的脸红,她那样的落落大方和淡然处之的神情令鲁志文费解而不满起来。他记
得读过一篇叫什么“羞色最美”的文章,而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害羞的表情!还
有她左耳稍的那根白发!他恨自己的眼睛怎么一下子就看见她的那根白发……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挺大方的,一点也不拘谨做作,以学习为重,也没有
让自己难堪,而且一切沉默和尴尬也是自己缺乏经验的缘故……”他这么想着,
又自我解嘲“您就将就些罢”,然后返身进了教室,进门后朝王媛的方向看了一
眼,王媛正正襟危坐地看书。
中午王媛走的时候,鲁志文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跟着和她一起走回去,最终
还是隔了两三分钟一个人走了回去。上了楼,就跑到对面寝室,对黄原道:“我
早上和王媛讲话了!”旁边的几个人都“哇”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