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乃巧合。
一
在网上已经找不到她了。我一直感觉她是真地从这个网上消失了，而不是换
了个户头和我捉迷藏，因为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女孩子。
现在后悔的只是见面的时候居然没有要她的地址；如果大胆一点，谁能保证
她一定不给呢？而且，那一晚她一直在浅浅地笑着，让我疑心为什么她在网上叫
Blue Rose(蓝玫瑰),蓝色的玫瑰，有人见过吗？也许只有我自己。一朵夜色下的
蓝色玫瑰。她比我想象的要美，因为按照经验，在网友见面之前，我们要把对方
尽量往坏处想，比如很丑，比如远远没有网上活跃，比如动作姿势有些猥琐根本
没有会议室或文章里的幽默可言。一点迹象都没有，因为见面后我们还在网上聊
过天，说着各自的惊喜，为我们没有一见“终”情而惊喜。可是，为什么她再不
出现了呢？
我一个人在34号会议室里发呆，有人不断进来不断出去，有人“hi”有人“
bye”的，那都不是她。她一进来就喜欢阴阴地笑,喜欢问你“今天为什么上网”
，喜欢说“抓紧时间，60分钟后我就消失了”......34号，我们已经聊了56次了
，从90号开始，每次减一个号码，她说：“这意味着我们之间距离的缩短”。她
永远有新鲜古怪的主意，记得情人节那天，我从网上拷了一幅又一幅玫瑰打在屏
幕上，她忽然趁着间隙在那花瓣上点缀了一些圆点和句号，说那是“花瓣上的泪
珠”。
仍然记得第一次碰见的样子，自己呆在90里面钓鱼。她闯了进来，阴阴地笑
，我问她“Where are you from？”她在屏幕上迅速拷出一长串资料：性别、籍
贯、血型、体重、身高、爱好......然后说“问题完了没有？该我问了吧？你为
什么上网？”我哑然了，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网虫，时时想摆脱网络，又时时管
不住自己，进了实验室，就跑进网来。于是我说：“I dunno。How about you？
”她说：“呵呵，因为我有病。信吗？”我笑了，切换到中文说：“你很幽默。
”她说：“呵呵，和你的名字一样，Jere Miah(jeremiah)，悲观的预言者.....
.”
聊得很愉快，后来每次上网总能碰到的样子，开始互相传呼。记得第二次我
仍然选90，她固执地呆在89。直到我等了许久，才钻了个空子溜了进去。会议室
里有好多聊天的人，但是蓝色的玫瑰已经不在了。
二
回首自己在这个校园的生活，总是有一些些遗憾与不快。如果没有网络，这
三年的研究生和前面五年的本科又会有什么区别？我真的难以想象。网络让后面
的三年多了些色彩，虽然我不知道它对我整个命运来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想我是一个理智的人，迷恋网络的时候，头脑依然时刻保持着清醒；对网
人有一些些好奇的时候，我就压制自己探究的渴望，甚至渐渐断绝来往；或者直
接见面，感觉现实中的对方不过尔尔后，在网上渐渐地疏远。这象一个游戏，也
许是恶性循环的游戏。我当然不相信网恋，网只不过给某些人提供了媒体与场所，
而我不要这样独特的媒体来左右我的一切选择。我相信我自己有时候是个冷酷而
自私的人，把自己的感情看得无比珍贵，舍不得付出，有时也害怕得到。
即便是遇见周真，并有了二三十次聊天的经历之后，我依然抱定自己的成见
和信仰，不愿意相信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但是我无法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开始查询她上线的记录，知道她是从一台非本校的服务器上登录过来的。据她自
己半抱琵琶的口气，应当是电话线上网的。我查询她上网的时间，一般每晚是有
一次的，在9:30到10:30之间，那也正是我们聊天的黄金时段。好多次,我和她在
网上聊完，关掉机器，一个人回宿舍去。路上回味她说的每一句话，用的每一个
动作表情，进门的时候经常依然满脸挂着笑容。他们说：“网虫又回来了！”我
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的宿舍，感觉自己的世界和周真的世界相距多么
遥远。
有一次做梦梦见了周真，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在梦里却无比熟悉的样子,甚
至还拉了手，对着路边的一棵树笑个不停。醒来的时候，我回忆不出来梦中她的
容颜，伤感游上心头。起床，倒了一杯水，在黑暗里，了望窗外的世界，灯火繁
华。我所知道的是：她在这个城市生活；而且已经开始装饰我的梦。那一夜没有
明月装饰我的窗户。
早上醒得早，我便去实验室。上网，网上只有二十来个人，而蓝色玫瑰居然
就在其间。我连忙呼她来谈话，却不知道一大早要和她谈什么。她半天进来了，
进来就阴阴地笑。那是个明朗的早晨，她的笑让我觉得怪异。她问：“为什么这
么早就上网？”
三
我说：“你呢？为什么这么早上网？”
她半天没反应，我就在屏幕上敲一支英文歌的歌词。她说：“我早就说过了
啊，我上网是因为我有病啊，呵呵。”
我刹那间忽然参禅般省悟过来，说：“是啊，我们都有病呵。”
她说了一句“神经”，然后说：“聊会正经的吧。我刚煮了咖啡，要不要来
一点儿？”然后给了我一杯。我似乎真地接了一个热乎乎的杯子，似乎看见一双
洁白纤细的手端给我那杯子。想起夜里起来喝水的事情，心头一热，手下已经打
出来：“我怕我是爱上你了。”然后连忙清屏，自己觉得自己真的神经起来。
她阴阴地笑，说：“不是现实中失恋了吧？！嘿嘿。”
我说：“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到底是女孩子啊！”
她“嘿嘿”笑，,然后说“再见”就走了。我跟出去,看见她进了一个公共多
人会议室，连忙跑进去，悄悄话道：“怎么了？”“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开涮！”
她退出会议室，我跟出去，随即发出去的传声筒进了她的私人信箱。
我象守株待兔的傻子，一整天在网上混，等待她的出现，而自己根本不知道
要和她说什么。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虚伪和空虚，以为我自己可以抗拒一切诱
惑的；其实仍然是一个平凡的网人，避免不了喜欢上那个和自己聊得津津有味的
网友。别人，也许早就将这定义为爱情、网恋。
连着几天，周真都没有出现。我隐隐觉得她换了一个户头在逃避，但她怎么
会不看BLUEROSE的私人信件？那时候我一人待在我们的60号会议室里面，看见虫
来虫往，自己反复练习着那一个动作：递给她一杯浓香的咖啡。而她，是否在现
实中捧起了一杯真正的咖啡呢？
再见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一周过去了。那一周，我夜夜通宵，从晚上9:00开
始，到第二天早上8:00多离开，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而心里仍在说：“这并
不是爱情，我会解脱的。我会的。”那晚呆在60会议室等着，她如同鬼魅般出现，
传声说：“Room61！”。我手忙脚乱地进去，她阴阴地笑，说：“咱们上次说了
几句话，不算。还得复习复习61号会议室呢！”那一刻，我在屏幕上笑了，在现
实中也笑了，简直是喜极而泣地笑着。
四
见面是六月初的一个晚上，这个城市刚刚炎热起来。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夏天，
那时候还有鲜美的桃子，草莓刚刚下市，西瓜开始暂露头角......这些都是夏天
的气息，新鲜而干净的感觉。奇怪的干净感觉，仅仅因为夏天可以经常洗澡，而
这让我觉得自己干净。
那一晚我们着实聊了一个通宵。我说了梦见她的事情，并说：“这不意味着
我爱上你了。不过你确实是让我心乱的网友。”她说：“我知道那样的感觉。可
是我们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的，我们要的只是说的快乐、嘴的快乐、有人听的快
乐；而不希求心灵的碰撞，在现实中携手。也许有一天生活有了新的寄托，病好
了，就会淡忘这个网，忘却曾经有过的短暂欢娱，甚至曾经有过的嫉妒感----看
见你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我有时候心里头涌起嫉妒的感觉，很可笑，也很恐怖..
....”她的坦诚令我坦诚。我说我也有那种嫉妒感的，希望她只和自己一个人聊
天，不断地聊......
那一夜我们从60聊到50。临走时，周真说：“呵呵，等聊到十了，我们没得
聊了，就一起自杀散伙吧！”我笑了，说：“星期天睡个好觉。”周真叹息，道：
“那是奢侈呵。不过我可以用点安眠药。呵呵，睡死了才好呢。”我做动作，说：
小孩子不要调皮哦。她说了bye bye就离线了。
后来商量见面的事情。彼此通报了姓名，约好在一个有民谣歌手的咖啡屋，
就象我们在网上一样泡咖啡小屋，甚至计划好了，要定一个和我们聊天室号码一
致的座位，是36座吧。定好了，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在那个座位上等待对方的出
现。
我先去的。路上还买了一朵玫瑰，红的，刚打包的花骨朵儿。我问老板有没
有蓝色的玫瑰。老板笑了，说“没有。前天有人来要黄玫瑰，也没货”。我就那
样拿着一朵玫瑰去了咖啡屋。
坐在预定的位置上，我等周真来，心里很紧张。猜测她的模样，觉得她年龄
可能不小了，咖啡咖啡的象个职业女性。而且那是我第一次正而八经和异性约会，
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完全不同于我曾经见识的校园女生......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些人正在唱“等你等到我心痛”。我不禁莞尔。我们
说好不谈爱情的，就象在网上神吹胡侃。可是我却无法抗拒那一种异样的情感，
如果她一如想象的完美，为什么不可以爱呢？
等了半小时，9:00的时候，外面完完全全黑了。周真就在那时候走了过来，
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手里擎一枝蓝色的玫瑰。我先以为是灯光的效果，后来发现
那的确是一枝蓝色的玫瑰，开口就问：“怎么你能买到蓝色的玫瑰？”
五
因为那一朵蓝色的玫瑰，我几乎忽略她的长相和自己应作的反应。也许因为
她没有让我失望。她留着刚及肩的一头黑发，一只美丽的发卡卡在头上，额头光
洁而聪慧。一张脸生得十分和谐，隐隐还象一个大学生的样子。她的笑浅浅的，
一点点的宽容和无奈。身材也颇到好处，一件浅蓝的连衣裙衬托出身体的轻盈。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些儿迷离，然而依然是动人的明眸秋波。我知道那将是一个
美好的夜晚。
她坐下来，说：“这是塑料的。你看，这瓣上还有一滴露水呢。”小姐过来
问我们要什么，我们要了咖啡，然后直言不讳对彼此外貌的满意。我的情绪因为
夏天，因为周真的美而被调动到最佳状态。开始聊网上的一些见闻，和一些文章、
网人、彼此熟悉的网虫，后来是文学......一直没说彼此的真实情况，一直也没
问，似乎彼此都满意这样的不求甚解。我知道这是我以前的人生哲学，有点儿希
望那晚会有所改变。然而既然周真和我一样,我又何必打破规则？
走的时候，按约好的各付各的帐，但是交换了玫瑰。周真说：“说好不谈爱
情的，这玫瑰算什么？”
我说：“朋友间也可以送啊。比如我给家人同性朋友写信，经常在邮票上耍
花样。贴成倒的，你知道什么意思？”
周真笑了，说：“我知道，某某很爱你，却不敢对你说----有人给我写过的，
我特地查过。”
我居然有些酸酸的感觉，却笑着说：“是啊，尤其对家里人，从来都是深爱
的，却从来没有表达，朋友间也是......”
“你总是能说会道。嘴的快乐----一篇小说，看过嘛？”“上海文学登过的，
一个女博士和一个男博士的故事。怪有趣的。”
我们一起笑了，我们的话题和网上一样多。我们是天生可以一起寻求嘴的快
乐的人。她进的士的时候，跟我再见，忽然就着手里的玫瑰给我一个飞吻。我脸
红了，心里却万分激动。挥挥手，她和的士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夜色中。我一路笑
着回来。
六
笑着回来，耳边萦绕着林忆莲的歌声“未来虽不可知......就让我试......”
“就让我试”！试了，才会知道生命中有这许多美好，才知道网上网下原来可以
如此和谐地统一，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的人终究会在一个合适的时空中出现。我对
周真充满了兴趣，我迫切想知道更多的有关她的信息，想知道她的后面还有些什
么。
那一夜我一直不停地回忆着我和周真在咖啡屋的经历，有一刻忽然觉得她是
一个谜一样的人物：她是很老道的，虽然我自己表现得也很老道，但我知道自己
内心还是有些怕的；最后她飞吻的动作其实是有些放荡了，但让我莫名的喜欢。
是因我经验太少吗？她的脸看上去要比她的谈吐年轻，稍稍有些苍白，正好透出
些病态的美感，有些可怜的神情；而一旦她说起话来，那种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
踪。她似乎很懂得规则，无论那是一场游戏还是一场真正的社交。或者说，她是
个成熟的女人，又流露出些大学女生的气质，两者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让我
着迷。
第二天上网，先是在公共会议室见到了，呼她去，她说不去，我只好到公共
会议室和她不停地说悄悄话，有人向她献殷勤的时候，就一棍子砸过去，末了，
周真说：“哎呀，这么说真累坏我了，去35吧！”我先进去，然后对着刚进来的
周真一番玫瑰攻势，握起她的小手温柔地吻，和她一起跳起迪斯科，周真只是阴
阴地笑，说：“怎么了？”我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的一个飞吻让
我想入非非了。”周真冷笑着，说：“你看错了吧，我只是举了举手，觉得不对
劲，害羞地捂了捂嘴，又向你挥了一下手啊！”我愣在那儿，觉得她说得很有道
理，竟是我意乱情迷地想错了，却道：“逗你玩呢，觉得你这人挺好的，所以送
你一些不要钱的玫瑰和柏拉图式的网络之吻，早说过不谈爱情嘛。”周真阴阴地
笑，说：“早就知道你虚情假意的，所以送你一枝塑料玫瑰；你送的红玫瑰我剥
开来看，怎么里面是空心的，跟你人一样！”我叫起来，实验室里别人望着我，
我脸红了，说：“怎么花店老板这样骗人！”周真阴阴地笑，说：“人家是以其
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我恨恨地敲键盘。这个周真，她永远有滑头的话来对
付你......闹了一个晚上，我十分开心，周真说：“可是我很累，真的，到最后
总是这样的疲累，祝你睡个好觉----天热了.......”
这样走了，就再没有出现，周真从网上消失了。我给她写信，写了几封，但
她的户头依然停留在那一晚的上线日期，她没有再连回来过，没有象上次那样偷
偷地监视我观察我，因为我和别人聊天而嫉妒，而终于忍耐不住再次上了网。
我不停地查她的信息，每次都失望，每次都不甘心地立即又查，期待奇迹出
现，周真在那一瞬间已经上了线......现在所做的只能是看她以前给我写的信，
存到信箱中的传声筒信息，加起来一共有二十来件，别人的信大多删掉了，只有
周真的停留在那儿，温暖我的回忆,看到那一行“Blue Rose有话要说......”的
时候，有许多次恍惚是她真的在传呼我，跑到34号会议室里面，没有人，忽然明
白自己的傻，忽然明白她已经离开了这个网络世界，刹那间有泪在眼中打圈....
..
七
放暑假了，因为实验室的一些事情，还因为期待着周真的出现，我留在了学
校里面。先给她常登录来的服务器管理员写信，问他们有没有一个经常用电话线
上网的人，回信说：最近我们系统刚刚整理过，很抱歉不能提供你所需求的信息
；而且上这个服务器的人实在太多，难以查询，况且一般来说我们不透露用户的
身份........有一个晚上，我一人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咖啡屋，那个女歌手低低唱
着“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她模仿得特别象林忆莲的声音，让我回忆起那一个
晚上她唱的“就让我试”，好象他们知道我的心情，唱着和我心情同步的歌曲，
然而让我伤感。
她的蓝玫瑰还在，那一朵露珠还在；真是奇怪的构思，把一朵玫瑰弄成蓝色
的，绿色的叶子和茎，调配出一种怪异的美感，周真说蓝色表示忧郁，蓝色玫瑰
就是忧郁的玫瑰，她本人就是忧郁的，蓝色的。不知道为什么，蓝色总给人一种
美感，忧郁也给人美感，人们的喜欢似乎是盲目的。
一个暑假，我在想这件事情，似乎想出了一些眉目，自己作出了若干假设：
周真本来就是个骗子，网络骗子，不幸把我给骗了－－她骗我了吗？规则是明显
的，是我自己承认的，后来自己又去打破了；周真已经有男朋友，甚至已经结婚
了，但是在网络上认识了我，并且也如我爱上她一样地爱上了我，后来觉得难以
自拔，只好消失掉；周真只是偶然地上网，和我一样，越陷越深，后来比我坚决，
觉得网络情感不可信赖，终于挥刀斩乱麻，离开了网络；周真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我和网络毕竟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如果有影响，那么我和网络没有任何留恋的
地方，她毅然而然地走了；周真暑假出去了，要等到好长时间以后才能回来；周
真出事了，比如说车祸，从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现实的城市还是虚拟的网络，消
失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荒唐的事件，荒唐的是我爱上了这样一个人，这个在网
上叫蓝色玫瑰网下自称叫周真的象女孩又象女人的人，这个人在我爱上她以后从
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慢慢地解脱出来，很少上网了，上网也只是看看自己的信件，两三个必读
的版面，偶尔查一下Blue Rose的上线情况,依然停留在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的晚上。
开学了，网上又热闹起来，那天晚上就看了一会儿，不觉到快十点了，习惯
性地检查BlueRose的上线情况，系统在上次上线日期那儿卡住了，我等得不耐烦，
正要顺手关了机器，忽然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Blue Rose有话要说：Hi......
我心头猛地一震，擦了一下眼睛，下面的信息也出来了，没有新信件了，她
又上网了，她回来了......泪水顺着我的面庞流下来，而我同时在笑着......
八
我匆忙进了34会议室，准备好了那个晚上聊通宵。她迟迟不进来，我传呼她，
她进来了，说：“很久不来，不熟悉了；为什么在这个会议室？”我吃惊地看着
屏幕，说：“你是周真吗？”“是啊。”“那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们的习惯了？我
们的距离啊！”因为急切，我已经没有试探的耐心，无论如何，她至少是和周真
有关的人物，那个谜题也许可以由她这儿解开。她说：“哦，我真的不记得了；
幸好我还记得你，还想着你........”我的泪再次漫上眼眶，骂自己不争气的时
候，说：“这么久你不上网，怎么了？生病了？出去了？”周真沉默着，良久说：
“生病了，你不知道我一个暑假怎么熬过来的，我刚从医院回来，现在好多了。
很累........”我说：“忧郁的玫瑰，我要知道；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说：“这个名字不好，我要换掉才好。以后再聊吧，已经10：00多了，我
要睡觉了，好吗？”
我害怕她的再次离去和永不再现，在屏幕上疯狂地说：“不！别走！我怕！
周真，我爱你！”她不说话，我不停地打着键盘，说着没有头绪的话语，那一刻
想不到用任何系统的semote，只是不厌其烦地唠叨着，半天，她说：“我知道了，
我们约个时间再见面吧，今天我真的累了。”“我怎么能够相信你，怎么相信你
可以再回来，不会再消失？”“我不知道，但我会回来的，现在好了，一切都好
了，相信我好吗？”我忽然看见身边的电话，说：“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好
吗？我想试试看你在不在！”她笑了，说：“我正在上网，电话用不了，我把号
码告诉你吧，待会儿你打过来，就知道了；我家在XX大学XX幢XX-XX房间,真的不
骗你！”她接着居然吻了一下我的小手，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然后说：“好吧，
我打电话给你！”
她退线了，我抖抖瑟瑟地拨了她的号码，居然忙音，连忙重拨，这次是好的，
她在那边幽幽地说：“我是周真。明天是周末，到环城公园见了面，再仔细聊，
好吗？”我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怎么见面呢？”
第二天晚上，我洗了澡，又仔细修整一番，临行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周真说
“好了，待会儿公园湖边的望晚亭见面。”我匆匆走出校门，拦了一辆的士赶了
过去。
九
望晚亭是可以望见晚霞的地方，不过正在建筑中的一座大楼似乎有遮住这一
片风景的趋势，有一阵子报纸上在讨论这个问题，后来就不了了之；这个年代，
能来这儿看晚霞的又有多少呢？我到的时候，天将将黑下来，公园里有几处黯淡
的灯光，我擎着路上想起来买的一朵红玫瑰，这次是已经放开的玫瑰，她的生命
正好达到那最美丽动人的一刻，也许过了今夜，就将是另一番景致；人的一生是
否有几个这样的一瞬也就足够？
周真过来了，新鲜又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件蓝色的连衣裙，脸上有淡淡的笑
容，走近了，我发现她的笑里面有一些些憔悴，果然象病过的痕迹。头发短了，
似乎能衬托出一些精神来，而且显得有些天真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那是网上的
周真，忧郁的玫瑰，和我上次在咖啡屋见到的能谈善侃的女子。她走过来，笑着，
说：“是给我的玫瑰吗？”
“这次是真的，你看，已经绽放了，他的心，不是空的－－是给你的，是我
送给你的！”
我伸手把玫瑰递给她，她伸手来接，我就势握住了她的纤手，她低下了头，
说：“怎么了？”
我低低地说：“蓝色玫瑰，我爱你；我以前说的都是假的，我一直没有勇气，
这一个暑假我一直在想着你，家都没回．．．”我另一只手环向她的腰，我的眼
睛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叹息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她的双手环上我的脖子，我们
的唇碰在一起，长久地吻着，她脸上有泪滑落，滑进我们的嘴中，咸咸的，我便
吻去她的泪珠，口里喃喃着“玫瑰的露珠”，自己的泪也落下来。
夜色深了，我们挽着在公园里留连，我说：“再不走了，开始真正的爱情，
好吗？”周真低着头，说：“不，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别人这么爱，我不是一
个健康的人，我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越陷越深，不应该不告诉你－－你要知道
吗？要知道真相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怕自己再次失
去她。
十
“我是个网上病人......”她看着我，幽幽地说。我搂紧她，感觉到彼此的
体温，是夏末了，晚上的空气还是热的。
“你早就说过；我们都是病人，都是网上病人，不对吗？恋爱的时候，我们
也都是病人，情感病人，对吗？也许整个一生就是一场病，我们一直企图医疗自
己，最后却无法逃脱......如果真的这样，我希望我就是你的药，你就是我的药，
我们是彼此的病因，又是彼此的疗方，这是不是人生的极致爱情的极致呢？”
周真挣脱我，愁绪重重地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是一个真正的
病人，我是一个忧郁症患者，你懂吗？”
“我懂，我知道，你是蓝色的，忧郁的玫瑰；其实我也很忧郁很悲观，就象
我在网上用的名字，jeremiah，你知道的，那是一个悲观的预言家，永远诉说苦
难的人......”
“你不知道！”她叫起来，我吃了一惊，旋即镇定了，是的，这是我想象中
她发脾气的样子和声音；她的每一样都让我吃惊，却又是意料之中的喜欢。我握
住她的手，那一双手是冰凉的，在夏末的夜晚冰凉着，我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
颊上，喃喃着“你冷吗？你的手好凉......”
周真哭了起来，她捧住我的脸，哀哀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许你
根本无法相信，我自己都不能相信，可是这是真的......”
“是的，是真的，不是假的。”我的泪也滑了下来，她的悲伤迅速地感染了
我，她脸上绝望的表情真实而动人心弦，那样美丽无助，又那样地哀寞冷酷，我
不知道她的心是怎样的。
她停了抽泣，两根食指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凄楚地笑着，然后轻轻地吻
了我一下，低低地说了一句:“This is the kiss from a rose.”然后转身往园
外去，我紧紧跟上她，问她：“去哪儿？”
她不说话，急急地走着，到了门口，停下来，把那枝玫瑰交到左手，从随身
的小坤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笑了一下，说：“读了信，你就会明白的－－
回去再读，好吗，答应我！我走了！不要再送我，我不要那么近的送别！”她跑
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走了。
我无法反应，握着她的信，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拆开来看，后来想想应该听
她的话，就没拆，一直回到了校园，回到了宿舍，关了门，把她的信轻轻打开，
很厚，写的也密，淡蓝的信笺上是纯蓝的笔迹，她的字缠缠绵绵的感觉，让我想
到那些写小令的古代女子。
十一
周真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许多情节是我们曾经聊及的，因为无论在网
上还是生活中，我们的话题总不可能完全不触及彼此的过去，真实的过去．但是
她所讲的故事还有一部分是我所不熟悉的，是让我惊讶的，让我觉得可信的同时，
又觉得那么的虚幻。
“......
“你知道高中时我的成绩挺好的，万万没有想到高考中会失手；志愿填得又
不合理，结果够重点本科的线也只上了个普通本科．我是要强的，父母又是在大
学里教书，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情绪．但是我依然去了那个普通学校，并且决心
毕业后要考回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读研究生，就是你们的学校。
“大学一年级是好的，一切都很顺利，包括学习和工作．我一直是班中的文
艺骨干，在那个大学里我的组织领导才能得到了最好最大限度的发挥．有时候，
我简直要感谢命运，感谢命运对我的补偿．
“大二的下学期，几件事情一起发生了．先是一个高中的同学给我写了一封
信，信封上倒贴了一张邮票．我知道那意思，回信也倒贴了一张邮票，还故作不
懂地问他是什么意思；说'不管怎样，先回敬一个'．后来另外的同学告诉我，说
这个同学认为我玩弄他的感情．然后是大学班里的事情，一个男生向我献殷勤，
我们宿舍有一个女孩子又喜欢他，我因为班级工作的关系，和这男生接触多一些
．想不到的是后来一个宿舍的女生都认为我不喜欢那个男生，还霸在手里不放．
她们全部对我有意见；再后来是春游的事情，有七八百块钱收在我这儿，临出发
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钱没了，她们不但不安慰我，还私下议论我新买的衣服是不
是用那笔钱买的．．．我情绪坏到极点，我辞掉了一切社会工作，我恨他们，强
烈地恨．
“我没有食欲，什么事情都没了兴趣，包括学习．那时候我隐隐想到杀的事
情．我迅速地消瘦下去．但一直没告诉家里人．后来班主任觉得不对劲，打电话
让妈妈来了，她看见我又苍白又憔悴的样子，一下子就哭了．可是我居然觉得烦，
我不要别人的同情和施舍．
“我回到了这个城市，到处求医问药，但是没有效果．人还在瘦下去，对一
切缺乏兴趣．他们甚至请了气功师和巫医来，当然没用．他们害怕让我一个人独
处，到处带着我；我也怕自己，怕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自杀，会毁灭我自己．
“在表姐厂里的时候，她陪我散步，还开导我．那时候我们遇见了陈医生，
他一眼看出来我病了，对我表姐说我是忧郁症，要进精神病院治疗．我去了，第
一次的效果很好．一个月不到，我就复原了．我拉了半个学期的课，补习了一个
月，开学的时候补考全通过了．那时候我只想着学习，想早点毕业离开那个地方，
甚至也在考虑转校的事情．．．"
十二
“第二年夏天，草莓下市桃子上市西瓜崭露头角的时候，我又病了．这一次
我很清楚，每天用马丁尼促进食欲，强迫自己吃一点，每晚服用安眠药，定时睡
眠......我还是回家了，在一个我被送进校医院洗胃后的早晨．我管不住自己，
情绪不好的时候，我想死，想毁灭．
“我回家来，再没回去．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我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
但是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努力．他们听人说香蕉有抗忧郁的作用，于是家里一年到
头放着香蕉；还有咖啡，我每天习惯用咖啡，调节自己的情绪．年初的时候，哥
哥听说迷恋网络有治疗忧郁症的先例，家里装了电脑，我可以上网了.
“在网上的生活至少最初是愉快的．那时候我情绪不错，找了一份临时工作
．我还在学习英语,报考了四月的GRE和五月的托福．我愿意相信我有一天会好的
啊．
“遇见你的时候，起初也没有很特别的感觉．越聊越多，聊越深，我觉得自
己陷了进去，于是有了试探，有了见面．结果是真的爱上了你！那一刻我很吃惊，
又想为什么不可以爱呢？那个晚上，你说假心虚意的时候，我心里一阵阵的痛，
把你的玫瑰撕碎了，后来又后悔，把花瓣又收起来，好好藏着．
“怀疑，害怕，渴望．．．我相信我们的感觉是遥遥相通的，可是你不知道
我的病．我期望这个夏天能够有奇迹的．但是没有．夏天来了，我忧郁的情绪随
之而来．在我们相会后的那一周，我不得不再次进了医院．
“医院离你们的学校很近，你可以去看看．那儿有许多病人，在中国医生只
是简单的药物治疗，没有心理医生．．．
“有时候我会想起你，想起我们刚刚开始的爱情．有时候有幸福的感觉，更
多时候却是绝望感，更深更重的绝望．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情，我是一个病
人，从头开始，我就是一个病人，我一直想早点告诉你，但是很怕．
“两个月，这次时间比以前三次都长．我知道我没救了，也许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在九月到五月，我有时候不想死，想好好活着；甚至想爱一场，轰轰烈烈
地爱一回．我还想出去读书的事情，你不知道，今年的托和Ｇ我居然考得那样高，
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和运气．我想出去读心理学，
医治我自己还有那些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我的记忆因为病很糟糕，这就是我忘记我们之间会议室约定的原因．昨天
我看了过去的日记，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丝丝回到脑中来．我哭了又笑，我
不敢相信自己的生活是这个样子，如此神奇，又令我如此感伤．
“这一天我一直在想我们要不要见面的事情，我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我写
了这封信，不知道要不要交给你．因为一旦交给你，我就要决心和你告别，不要
再相见，不要再爱下去，不要增加一份绝望和另外一个人的心理负担．．．但我
又怕，怕自己受不了失去你的打击．一切都是我不曾体验的，我不知道我们的命
运，我的命运．．．．．．”
我把周针的信读了又读．熄灯了，点着蜡烛又继续读．后来对着窗外了望，
窗外是黑夜的世界，远处是城市的繁华灯火，周真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
．．
十三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而且解释得那么完美，她的咖啡，她的定时睡眠，她
的消失与重现，她的忧郁和她的激烈狂热，她的泪和她的笑，她的美丽与苍白，
她的爱和她的绝望．．．一切又象是假的，她那么脆弱的患者，居然可以那样的
风情万种，让我那样的迷恋；她的泪和笑都来的诡异，她的语言和行为都来的有
些痴狂，不象一个真实的人......但是我自己呢？这一段感情经历是我敢相信的
吗？如果没有网络，我如何会这样地爱一个人，给她玫瑰，给她吻，那样的狂热
和大胆，从来不追问生活的背面爱情的背面，这是我吗？不是．我是一个其实木
纳的人，很少说笑，生活中缺乏激情，经常看到的是悲观的一面，不相信真的爱
情，不相信这样的感情故事会发生．．．但居然让它发生了．这是真的吗？
早上，我上网，虽然我要自己不要干这样的事情，却最终查了周真的信息。
吃惊的是她已经归隐江湖了，就在我们那天聊完以后，她是有预谋的，我的智力
似乎不是周真的对手，她替我挡去了我可能的烦恼。我无法在网上逗留下去，网
就是周真，就是一切疼痛的起源，是生活通向未知的一个窗口。我走回宿舍去，
一路仍然想着网和周真，那时候我有些明白网和我和现实的关系：我的性格，我
潜在的一切在网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和发挥，从来没有这样的自由，这样没有顾
虑，没有这样闪耀我的优点和亮点；遇见了周真，这一切居然从网上延伸到生活
之中，让我如此充满吸引力，自我感觉也如此良好．．．是的，没有网或者没有
周真，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不会如此热烈痴狂地去爱一个周真这样的女子，
会上演一段让我自己都如此陶醉不得不叫好的生命的传奇，
可是，周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下午，我一个人遛达在路上，渐渐远离了学校，拐上了一条小路，走进一个
大门，那是精神病院的大门。我继续走了下去，不久就到了一个小院子的门口，
门口站着不少人，周真说“那是来探望的人”，她的信还在我身上。三点的时候，
小门开了，我跟着别人走了进去，看见许多人正从两排平房里往外挤，探望的人
迎了过去。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大多挂着痴呆的表情，我有些畏惧地看他们从身
边走过去。
一个中年男人流着口水，问我要香烟，我摆摆手，走了过去；一个清秀的女
孩子靠在树前痴痴笑着；门口有个老女人唱着“昨天晚上我下了一个蛋”，穿白
大褂的医生在拖她．．．我不敢相信周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两个月；
然而她说是的，就在这个医院里，就是这个有着一棵繁茂的洋槐的院子。我累而
惧，在一条石几上坐了下来，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也坐了过来，望着远方，说：
“来看什么人，小伙子？”我摇头．老人叹息着，说：“唉，真不知道怎么会这
样的；我儿子以前一切都好的，老实本份得很；大学毕业分配得不好，起初也没
什么，不知道怎么就得了抑郁症了，还是狂躁型的，都不让出来放风，只能隔着
窗户瞧瞧他是不是还好．．．”我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
我的想象让我无法再待下去，我不敢再想周真待在这儿的样子．．．
“我是清醒的，看见他们我觉得很悲哀，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但是在别人眼里是一样的．．．很脏，卫生条件很差，因为怕出事情，我们毛巾
都没有，只能用手帕擦一擦．．．”在走出大院想着周真的时刻，我的泪流下来。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那熟悉的咖啡屋里，就着烛光继续读周真的信。那个女
歌手先唱了一首“如果让你吻下去”，然后是那首“情人的眼泪”，摹仿得依然
惟妙惟肖；周真的信放在我面前，在摇曳的烛光里，在缓缓的歌声里，我仿佛看
见周真坐在对面，她苍白的脸上有泪滑落，我又仿佛看见那朵蓝色的玫瑰，那花
瓣上的露珠。周真说“我后悔给你留了电话号码，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忘
记那个号码，既然我决心给了你这封信，就决心告别你和你的爱情．．．我在想，
人生有一次这样的传奇和浪漫是否就已经足够了，我不敢奢求更多．．．时间滑
过去，我喝了两杯咖啡，发现已经九点多了，就付了帐走出来，街上很热闹，霓
虹灯光闪烁，有音乐从街道边的音像店飘出来。我听懂了那些英文歌，一家是“
风中之烛”，走了几步，变成了“玫瑰之吻”，周真的吻，周真说的“This is
the kiss from a rose”，都又鲜活起来，而这一切仅仅在昨夜，在这个时刻，
在这个城市发生过．．．
到实验室，开了门，开了机器，上了网，我愣在屏幕前，不知道自己怎么如
此熟练地操作着，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叹气，到主菜单，到察看使用者，打了
Blue Rose的名字，她依然是归隐江湖。看不下任何信区的任何信件,我进了会议
室，是33号，我没有思维，然而一切却准确无误，这是我和周真的距离，我们在
一直靠近着靠近着，然后在这儿嘎然而止。
有人进来“ＨＩ”一声，我回了一个。对方说：“你在等人吗？”我说“是
的”；那人嘻嘻地笑，问“等谁”，我说“周真”；“周真是谁？”我在屏幕上
打出一串数字，那人说：“这是什么？”我说“她的电话”，没打出来的时候，
对方敲了“对不起，不打扰了”，然后离开了。
我拿起身边的话筒，照着屏幕上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下去．．
．
（完） |
![[ads_url_inside]](http://pub.creaders.net/html/site_ad_images/2006101818055593.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