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买这一对玉质项链的时候,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下买了俩;同行的他们
问起的时候,夏剑黎说这是给弟弟夏剑明的--而且,两面玉上的生肖也正好是
兄弟俩的生肖,他们和自己居然都相信了。但是,夏剑黎一直没有将那项琏送给
剑明,即便到他出国的时候,还是将闲置的那一枚也带着,飞过了太平洋,来到
了美国。
其实,那时候已经是因为有了纪冰的缘故,纪冰和剑明同岁的。从剑黎心里
想到那一层起,他就在想着某一个时刻自己会亲手将这枚收藏了许久的项链挂在
纪冰的脖颈上,并在那时用最温柔的声音跟她说那最庄重的誓言。
夏剑黎和纪冰是在网上认识的,大概算得上以文会友那一类,然后鹊桥细语,
到网下的见面。纪冰的模样和夏剑黎想象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纪冰却说:“那
是因为你想得太模糊的缘故!”然后冷笑起来。夏剑黎于是看到了网上的纪冰,
那鬼怪精灵的memoryoffice。纪冰说夏剑黎太让她失望了,夏剑黎
问她为什么,因为他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还算自信,自觉是那种儒雅风趣又年轻的
新型知识分子的代表。纪冰说没想到你戴这么厚的眼镜,夏剑黎笑了起来,说“
早讲了的啊,我是近视啊”,纪冰头一扭,说:“我一直以为你是300度,不
曾想是700了,整个一个睁眼瞎嘛!”夏剑黎作势扬起自己的拳头,纪冰笑了,
说:“瞧你那样,一看就是假冒伪劣!”又笑着躲,回头说:“要在网上,先是
giggle,然后是grin,再接着是smile……”那时候,夏剑黎最
温柔的神经被触动了,恨不得趁那夜色温柔月色撩人的良辰美景,拥了那鬼怪精
灵的女子,甚至吻上她的耳垂,告诉她一些疯癫痴狂的话语,可是他不敢,也许
就根本不能。
那时候,已经是夏剑黎在这校园里的最后一个夏天了,过了六月七月,他就
要来美国念博士学位。纪冰呢,也将离开大学,去南方的城市开始她梦想中的白
领生涯。谁都没想到,在这最后的夏天里,他们因为闲而上网因为上网而遇到了
彼此并因为相遇而生出了一些情思来。
这几乎是夏剑黎的初恋情怀了,被恼人的爱情折磨着,每每在失眠的夜晚下
定决心排除万难要第二天和纪冰在网上讲,可是真到了鹊桥细语的时候,却常常
为别的话题牵扯开去,彼此笑地花枝招展,仿佛永远不需要再深入再拓宽开去。
只是偶尔,两人忽然无话可说,隔了半日,从另外一个看信的户头“醒”过来,
不约而同地叹息,然后呵呵。纪冰会说:“就象《围城》里方鸿渐和唐晓芙说话
……”夏剑黎接上说:“麻雀开会,吵吵的一阵,有一阵忽然鸦雀无声……”纪
冰于是就giggle起来,说:“你是鸦是雀,咱不管,我可是一个一撇一捺
大写的人!”夏剑黎气得笑,笑着狠命地敲键盘,那边的人又smile起来了
。于是又该下网了,要说而没说的话又成为新的一夜失眠的源头。
夏剑黎知道自己喜欢她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有品味有知识而且容貌不差,可
是又隐隐觉得自己不大降得住的样子。爱情,可能让某些人特别自信甚乃狂妄,
也有可能使某些人过份谦卑甚而自卑。夏剑黎为这爱有时候谦卑,有时候自信,
甜蜜的相思里就熬出些痛与疼来。
有一晚,夏剑黎一个人在实验室,放着一张英文CD,那歌手正在唱着一曲
点播频率特高的歌:Let's Talk About Love。夏剑黎一
边听一边在屏幕上打了几行歌词,纪冰问他是什么,夏剑黎脸热心跳地打出来歌
名:Let's Talk About Love。纪冰愣了一下,隔会儿,
问:“A Song?”就那刹那,夏剑黎的信心和勇气已经全部死去,僵硬地
说:是的。在屏幕面前,眼睛有些湿湿的。纪冰忽然笑了起来,说:听说好多要
出国的男生临走前贴征婚启事呢。夏剑黎说:据说有好多女的去揭榜呢。心里乱
乱的,两人的话题也飘渺起来,最后铃响了,夏剑黎怅怅地回到宿舍。
终于错过。毕业前还聚了一次,可是夏剑黎已经下了决心,为自己真的爱过
她不要去揭开这个秘密,宁愿自己错失,也不能让纪冰觉得自己是因为要出国因
为同别人一样需要恋爱结婚才爱她的跟她说的。纪冰仍然是那样笑着的,甚至跟
他开玩笑地说起夏剑黎以后的婚姻大事。彼此在六月的阳光中,微笑着挥手道别。
纪冰穿着白色衣裙,戴着阔边草帽的模样和夏剑黎一起飘洋过海来了。
安顿下来,开始上网,连回去,看着以前两人之间的信件,还有一些用屏幕
拷贝保留下来的信息与鹊桥细语,有时候,一个人对着屏幕,摩挲着两枚玉,痴
痴地想点心事,异乡的孤独寂寞一点点浓起来又一点点淡开去,仿佛清晰的情绪
又模糊了。
这一晚,忽然收到那个叫story的女孩的信息,忙过去聊了起来。st
ory以前是两人的网友,都还算认识。聊点旧事新情,忽然story问夏剑
黎有女朋友了没,夏剑黎在屏幕上苦笑起来。story惊讶地“啊”了一声,
然后说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追纪冰啊,她很喜欢你呢,夏剑黎吃了一惊,左手里的
两枚玉落在地上也不顾,双手打着键盘问“真的?”story说:是呵,人家
怕你笑她看上你出国的身份,不敢说呢……
夏剑黎忽然哭了,泪无声地流下来。想起落在地上的玉质项链,擦了泪去捡。
泪眼模糊中,仿佛只拉起两条鲜艳的红丝线:两枚玉居然全部跌碎了,碎片散落
在异乡的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