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巖在李競出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壹場暴風雪正在蓄勢待發。

　　他接完李競的電話，又賴了會兒床，後來實在睡不著，才懶懶地起床來，倒
杯牛奶熱了，就著夾心餅乾當早餐，壹邊打開了電視。翻到當地的電視頻道，屏
幕最下面壹行就來回播放著今天晚上有暴風雪的警報。羅巖壹時楞住，心想要給
李競家裏打個電話，告訴她天氣有變，又壹想，卻似乎不大舍得的樣子。那麼猶
豫了幾秒鐘，忽然想起來看表，心裏壹合計，李競出門大概已經有壹個多小時了，
怎麼也無濟於事了。想到這裏，先是喜悅，然後卻又有點擔心，但願李競半路發
覺天氣不對的時候還可以回頭。

　　他胡思亂想了半日天氣，去洗杯子時，忽然想起冰箱裏沒什麼東西了，暴風
雪天氣又要來，倒是該去店裏多買些菜存貯著了。大前年的冬天，大雪封門，他
和室友兩個被困在家裏，幾乎要餓死，幸虧被封的道路及時解封了。只是那樣的
日子，羅巖是真地怕了，不僅是沒東西吃的恐慌，更有兩個不是朋友的人成天面
對的那種尷尬。唯壹值得欣慰的就是家裏有金庸的全集，可以在那樣的日子裏再
復習壹遍《笑傲江湖》、《鹿鼎記》什麼的。雖然如此，那種無事可幹、無心幹
事的日子，他是壹天也不願意去體驗的了。

　　壹早還是陽光燦爛的，下午壹點就已經彤雲飛湧了。羅巖先去當地那個叫長
安的中國店買了些新鮮菜蔬，倒有以前從未見的冷凍的毛豆和蠶豆，多年不曾品
嘗的東西了。各買了壹袋，心裏想李競大概也沒吃過吧，竟有些自得的情緒。因
此又轉到零食那邊，買了花生糖、蛋卷、阿裏山瓜子等等，心想女孩子大多喜歡
這些食品的，李競大約也不例外。

　　他又繞到Ｐ＆Ｃ買了點水果之類，還挑了壹枝含苞而放的紅玫瑰。出來時看
了壹眼天空，就不由皺緊了眉頭。把食品放進了自己的車廂，把購物車推回去，
就準備回家等李競了。心裏盤算著要不要開車去迎她，可是怎麼迎呢？嘆口氣，
到底作罷。擡頭時候，看見那邊的ＥＣＫＥＲＳ店牌，心裏動了動，猶豫了壹會
兒，還是走過去了。

　　藥店門口，壹個亞裔女子推門而出，給羅巖拉了會兒門，羅巖忙著謝了，回
頭又看壹眼那女郎，心想她倒有點李競的樣子。買了避孕套出來，壹路低頭微笑。
說起來，他第壹次買避孕套還是去年五月跟安寧纏綿的時候。安寧當時很驚訝地
得知他居然不知道到哪裏去買避孕套，就帶著他到ＥＣＫＥＲＳ買了，後來又在
他的房間裏試了。

　　他發動車子的時候，就看見空氣裏有雪花兒飄飄灑灑的了。回到家，雪花兒
已經密密如線地落下來，只是地面上還沒成什麼氣候，薄薄的壹層，如精細的糖
粒子。進門時已經三點多了，羅巖就忙著查留言，害怕李競已經到了附近卻找不
到路線什麼的。留言機裏並沒有留言，他想想從李競那兒到這兒，最快也得五個
小時，李競哪裏就到了呢。於是壹邊把買的食品往冰箱裏放，壹邊看著窗外的天
氣，心裏的擔憂壹層壹層地重起來。

　　後來他就坐在沙發裏，打開電視機，看自己上周從圖書館東亞部借回的幾盤
《圍城》的錄像帶，開頭是鴻漸和蘇小姐鮑小姐的三角關系，卻怎麼也集中不了
視力的樣子，只覺得吵得慌。關了錄像，找了冊《紅樓夢》來看，那裏鳳姐正在
為賈璉偷娶了尤二姐而在寧國府大鬧呢，他半天翻了兩頁，卻到底放下了。就只
盯著窗外看。

　　外面已經微微有黑的意思，雪花們似乎也已經長大了，隔著玻璃窗子也能看
見它們在寒風裏恣意飛舞。風聲漸漸地起來，壹時隱約在玻璃窗的縫隙裏臨耳尖
叫，壹時又似乎在遙遠的地方呼號。遠處的樹，本來是黑綠的，現在也慢慢溶在
蒼茫的雪的背景裏，象記憶裏漸漸模糊的臉。對面的房頂上壹層白緩緩地堆積著
……羅巖下樓去，立刻就被飛舞的雪花裹住了，寒冷的氣息也迅速地鉆進他沒有
扣緊的皮衣裏面，兩只耳朵因為沒有帽子的保護更是立刻就支楞起來的感覺。他
懲罰自己似地在雪地裏呆了壹兩分鐘，到底沮喪地上樓去。剛到門口，聽見樓下
有喇叭聲，壹時滿心狂喜，連忙三級臺階並作兩級地奔了下去，卻只隱約看見壹
個黑人在車裏又按了壹聲喇叭……

　　算起來，李競離家已經有六個多小時，已經沒有理由還沒到這兒了。羅巖就
想她是不是半路回去了，連忙給她家裏打電話，壹個男的說她壹早就出門看壹個
同學去了，可能這壹兩天裏都不會回來。羅巖絕望地嘆口氣，把臉貼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雪花已經大成壹片壹片的，時而靜靜急急地飄落，時而斜斜慌慌地飛遁；
風也更大，有時把屋頂的雪花堆成壹丘壹丘的沙，有時把空中的雪花卷成壹團壹
團的煙，真有“流風回雪，如鬼如魅”的意思了。

　　羅巖想起下午買避孕套時候還喜滋滋的心情，現在卻開始責悔了。他責問自
己有什麼非要讓李競如此冒險的理由，卻驚恐地把自己推向了壹個結論，那就是
這樣的見面於自己而言，更多還是性的誘惑。是啊，為什麼非要讓李競來呢，就
那樣電話裏網絡上的交流已經給予了他很多方面的精神需求，甚至讓他第壹次體
會了純潔空靈卻又讓人激動溫暖的情感，為什麼非要用現實的性來破壞呢？羅巖
痛苦地拿雙手蒙上了眼睛，不僅為擔心李競在路上可能出了什麼事故，更為發現
自己似乎真地遺傳了父親風流的本質。

　　天色全黑了。羅巖看表已經五點多，他今天起來只喝了點牛奶吃了點餅幹，
現在似乎有點餓起來。他不想弄飯吃飯，轉念壹想，要是李競來了，家裏沒熱的
東西更不好了，還是準備準備吧，於是振作精神去做飯菜。門鈴卻在這時候忽然
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