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除夕之夜,罗岩再次说服自己:他的生命里从此不能没有李竞。
已经十二点了,罗岩给李竞家打了四次电话,却还是留言提示。他强自安慰
自己道:她也许参加什么活动去了;却又想,李竞此时是不是正和别的男生一起
跳舞说笑呢……他想给李竞写第四封纸信,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到厨房拿了啤酒
喝,喝了两瓶,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却还是无法入睡。仿佛昨天,李竞还在自己
的怀里,说着温柔调皮的话,现在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她了,她遥远冷漠得好象从
来没存在过一样了。他给她打电话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终于对自己说:
不管她睡了没有,她室友睡了没有,我要给她再打电话,直到她接了,我要告诉
她我是多么爱她,多么想念她……他在黑暗里又拨出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铃在深夜里,在电话线的那一端,尖锐地响起来,罗岩自己听着都觉得
刺耳了。心里很不安,却没想到第二声铃响之际,就有人摸接了电话,然后听见
李竞在那边有点期待不安地说了声“HELLO?”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调低
了音响的声音,那里面保罗·西蒙正在唱着“沉默之声”: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是我,罗岩。”
“知道。”
罗岩听出她的期待,就问道:“你方便说话吗?室友睡了没有?”
李竞就道:“吴欣去她老公那儿了……”罗岩松了一口气,却半天说不出话,
李竞也沉默良久,然后轻轻道:“说话呀。”
“今天除夕……”
“是。”
两个又沉默了一会儿。罗岩问道:“你晚上干嘛了?”
“……送吴欣去机场,看你的信……你呢?”
罗岩有点兴奋起来,道:“本来在别人家打牌的,可是突然很想你,就回来
了。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太晚了,不敢打了,可是磨蹭了这么久,还是打了……”
“你怎么有点鼻塞的样子?”
“我、我喝了点酒,因为睡不着,因为,想你……”
“以后不准一个人酗酒!”
罗岩为她亲切的命令口气忽然想哭,就接着说话。
“今天他们有人要去看电影的,后来觉得冷,就窝家里打牌了……我忽然想,
我们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啊:我们甚至没有一起下过馆子,没有一起看过电影,大
都会博物馆也没有看成……”
李竞就道:“是啊,本来说到你那儿看杜拉斯的小说呢,也一直都没看;还
说听你收藏的古典音乐CD呢,也没听……”
“每次回到家里,我就会想到你在的样子。我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孤独地生
活下去了,我生命里不能没有你了……可是你不回我的EMAIL,不给我电话,
你真地能这样放弃吗?──我甚至没给你写过真正意义上的情书……”
李竞叹口气,又不说话。
“我只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至少可以做点什么,有个努力的方向,不
要象现在,象被判处无期徒刑的人,感觉生活的唯一目标就是孤单地走向死亡……”
“没有你的时候,从来没觉得生活可以这样美好,但也从来没意识到生活也
可以这样绝望,仿佛死亡……”
“可是我不要这样孤独的生活,我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
“我爱你,我想你……我要去看你……”
罗岩絮絮地说着,象个委屈的小孩,在黑暗里孤独无援地诉说着,盼望着,
他的话象点点飞舞的雪花,落在李竞的耳畔,让她的心慢慢地柔软温润。
李竞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我刚才正想给你打电话……”
“是吗?……我真地想你的声音,想得要发疯,就象爱得要发疯,为过去的
自己悔恨得要发疯……”
“我知道了……我也想你,我也爱你……我要你……”
深夜里,李竞如梦幻的声音幽幽传进罗岩的耳朵。他欠了身子,坐起来,室
内因为外面的雪光而有微微的光亮,暖气忽然起来,热气噪声一时充满了房间。
他忍耐了许久的泪水,这时终于畅快地流出来。他抹了抹泪,却怎么也抹不
净,就抓紧了话筒,只是孩子般不停地抽噎着,喃喃着:“我爱你,我要去看你,
我要你……”
雪,还在黑暗里不停地落下来。
(完)
20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