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大清早,妈妈火烧火燎地冲进卧室,隔著被子摇她。
“亚男,快起床。”旋即妈妈又转身忙别的去了。当了大半辈子护士,做事
麻利又果断,最可怕的是妈妈精力越来越旺盛,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爱睡懒觉的
她最恨这扰人清梦的叫声,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准备再入梦乡,才到梦乡门口又
被妈妈高分贝的喊叫给揪回来。
“张亚男!”这回妈妈是连名带姓一起叫,并且毫不留情地掀起她的被子,
妈妈只有在真的上火时才这样。
“嗷。”她凄惨地叫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身:“妈,到底怎么了嘛,
比救护车的警报还响,这大清早的就让我再眯一会儿吧。”她睡眼惺忪一脸痛苦。
“都几点了,小祖宗,今天可是有正事儿,你怎么给忘了?”妈妈对着这个
宝贝独生女儿直摇脑袋。
“正事?周末唷,能有什么正事?”她嘟嘟嚷嚷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双葵7d探
到床底找拖鞋。
“相亲!相亲都忘了吗?”妈妈兴奋得象中奖了似的,恨嫁的母亲哦!
“噢。”她又叫,比刚那一声更痛苦:“妈,可不可以不去?”她想赖帐。
“怎么可以不去?”妈妈一脸严肃:“都安排好了的,快点梳洗换衣裳,还
要去店里作个漂亮的发型,都二十四岁了还整天披头散发的。”
“才二十四岁急什么?又不是四十二岁?反正迟早我会把自己嫁掉就是了。
”她的心情沮丧到极点!
“已经给你六年的时间了,都没把自己推销出去,我和你爸要帮你促销了!
”妈妈满面红光,神采弈弈,瞅一眼就让人气短,她恨不得离家出走!
“相亲?哈哈哈!”她坐在床沿,对着梳妆镜神经质地发笑,然后再发愣。
“怎么会落到相亲的地步?”她问自己:“好惨!”依她的个性无论如何都
不会就范,只怨当年太大意,竟然许下诺言,食言又不合她的个性。才上大一就
有媒人上门提亲。
“真无聊!”年轻气盛的她笑她们老土,并开玩笑地口出狂言:“现在相亲
?免谈!我自己会找如意郎君!不用你们操心!等到毕业以后若还无人问津,任
你们宰割!凭你们要怎么相就怎么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初父母也认为她才十八岁,应该专心读书,便放她一马。也因此她得到逍
遥自在,随心所欲的六年大学生活。六年呐,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如今即使是
上刀山下火海也由不得自己了。
她好悔呀,六年的时间被挥霍一空。当时看周围男生个个英俊潇洒温柔多情,
还以为可以谈几场轰轰烈烈醉生梦死的恋爱,临了顺便把自己给嫁出去,就算大
功告成了。谁能料想居然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捞到,沮丧的心情正如还没来得及细
细品尝一盘美味佳肴突然被端走,说不出的无奈与惆怅!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孩,
嫁个好丈夫是她努力的目标。六年努力下来,成绩优异,恋爱却交了白卷。黄金
岁月没能用在花前月下实在太可惜了!白白蹉跎了六年青春啊!她都不能原谅自
己了。
从美容院出来时她已经面目全非,自己都认不出那张粉脸是谁的了,还有盘
起来的如云秀发,合身不合意的套装,全由母亲一手包办!反正今天总归是要献
丑出洋相的,乾脆淋漓尽致到底吧!
妈妈小步紧走断后象压送的,她昂首阔步冲前象就义的。
“亚男啊,你真的不知道今天这小伙子长什么模样?”妈妈津津有味反复问
同样的问题,已经n+1次了!
“不是早告诉你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待会儿你自己使劲看吧。”她快失
去耐心了。
“可人家说是暗恋你六年了,都是同学怎么会没有蛛丝马迹?和你是同年级
的呢!”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同年级的有四百多人,男生三百来个,哪知道谁是谁?”她也讷闷,如今
怎么还有这种人?快成稀有动物了。
“你就是少根筋儿,你这个医生哟,可别成了庸医!”妈妈望著女儿的背影
很铁不成钢,大摇其头!
“神经病一个都说不定,您就忍心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她回过头来
盯住老妈。
“怎么可能?你别吓我!你秦阿姨和他父母是老邻居,说是看着人家的孩子
长大的,模样精神人又聪明,一定错不了!”妈妈竭力安慰自己。
“媒人的话呀哪有个准儿?说不定就是个假冒伪劣!”她幸灾乐祸,沾沾自
喜,唯恐天下不乱。
“说的也是,我向你秦阿姨要照片,她说见了面就知道了,这事有点悬乎!”
妈妈心虚地捂着胸驻了脚。
“可不是?妈,我们别去了,好不好?肯定不是好人!”她高兴地合不拢嘴:
“我们这就回家!”
“不怕,去相亲又不是去嫁人?哪能看一眼就得要?不怕。”妈妈神色一凛,
挽著女儿的胳膊步子迈得更大了!亚男皱着一张脸,苦瓜似的!
二
她回想几年来身边的男孩不少,对自己都不错,要不是那个可恶的王汉杰从
中作梗,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至天还形单影只!以致被迫走上相亲这条路,
令人气短!一提起王汉杰这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年他是球场王子,她是
舞蹈队公主,各占半壁江山,各有自己的崇拜者。当一群疯狂的女生在场外忘情
地对他摇旗呐喊时,她则昂首沉肩收腹挺胸,迈著微微外八字的步子,娉娉婷婷
从场边扬长而过,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为什么呢?首先,她对运动七窍通六窍,这球那球统统不感兴趣。其次,她
讨厌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又一身臭汗。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温文尔雅,超尘脱俗,
玉树临风。他呢?粗枝大叶,熊腰虎背,俗不可奈,简直是反面教材!她对他避
之唯恐不及,他却毫不知耻地如影随形,与她唱对台戏,阴魂不散!
她属于考试紧张型的,每次考完试对答案,她都会因不该错的答错了而锤胸
顿足!善解人意的男生们总会一个劲儿地在一旁安慰。那次考完外科,她直后悔
漏掉一条重要的诊断依据。
“唉呀,我都背过了!怎么就不知道写进去呢!”她痛心疾首。
“哪能全对啊?我只要求六十分,太难了嘛!”一个男生安慰她。
“那个不重要的啦,扣不了几分的。”另一个男生补充说明。男生们的安慰,
她听了舒服,心情平静不少!最后分数多少都是以后的事了,她得先挨过最难过
的头半个小时。痛苦与时间成反比,到了发成绩单的那天,成绩好坏就跟别人的
事似地平静了!
“谁说不重要?教授强调过这是手术适应症里最重要的一条!你怎么能漏掉
了?说不定要扣去一半分数呢!”他不识时务地插嘴,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狼心狗肺”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再反嘴:“要你管?你又不是教授?”
“他可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噢。”他的哥们替他撑腰,她连带他的哥们一齐恨,
狐群狗党!
“我又不想当外科大夫,无所谓!”她心里有所谓,嘴里也要说无所谓,已
经输了里子,不能再输面子了嘛!
不知为什么,无论她怎样用功都只能得第二名,他总是独占鳌头。恨得她牙
痒痒又只好干瞪眼!而且每回上台领奖,她都得挨著他站着留影。
“你叫亚男所以只能屈居第二,要是改名叫胜男我就甘拜下风。”有一次在
领奖拍照回来的路上,他对她这么说。还自以为幽默风趣,没料想又把她给得罪
了!
“你才要改名,改叫王八蛋好了!”她为之气结,眼睛都红了。什么东西?!
“小姐,又怎么了?哪又开罪你了?”他把头摇得象拨浪鼓:“女人心海底
针!我得谈十次恋爱才敢结婚!”
“可不是?!”他的那帮哥们在一旁无耻地随声应和。他如星的双眸,洁白
的牙齿,看在她眼里狰狞无比!她对他简直恨之入骨!
“慢慢谈你的恋爱去吧!祝你好运!”她笑里藏刀。
“这么坏脾气难道不怕嫁不出去?”他还敢造次。
“嫁不出去也不用你操心!世上男人都死光了都轮不到你!”她态度决绝,
一脸不屑。
“万一嫁我了呢?除了我谁敢娶你?”他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豪情,
又把她噎得翻白眼,七窍生烟!
“你作梦!”她火冒三丈,披头盖脸:“臭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恨
不能背出字典里所有恶毒的词汇。
三
王汉杰此时正从另一家美容厅出来,西装笔挺。他表面平静,内心忐忑。这
个心系多年的女孩令他即爱又恨!她象带刺的玫瑰又似滑溜的鱼儿,弄得他心痒
难忍又无计可施。今天破斧沉舟孤注一掷了,惊动全世界,大张其鼓地安排相亲,
不知她肯不肯范,乖乖地去钻圈套!
到达指定地点,亚男开始不自在了,心突突地急跳,即使再大的演出,在开
幕之前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盯住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跟在父母身后落座儿,
连抬眼皮的力气和兴趣都没有了!
“这是张医生,林护士。这是王医生,李护士。”秦阿姨老道又尽职地介绍,
好像做了一辈子媒人了!
“张医生,林护士你们好!久仰久仰!”对方的父亲先开口。
“你们好!你们好!王医生,李护士。”她父亲忙回礼。一阵医生护士地寒
喧,跟医院里每天的早会没多大区别,无聊!亚男低着头正襟危坐,耳里嗡嗡作
响,不时偷偷抹一下鼻尖的汗,不,是油!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他,那个王汉
杰,并且第一次心平气和地想。
“其实王汉杰人不错噢!”她对自己说:“聪明好学,健康开朗,粗犷耿直。
这些优点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呢?”每次她演出完谢幕,他的掌声总是最响!虽
然说话不中听,但毕业后这三个月以来,单单没有他唱对台戏就乏味多了!每个
日子都是一杯白开水。
“要是让他知道今天来相亲,不知会笑掉几颗大牙!”她百般无奈,悔恨交
加,差点儿抹开了眼泪。
“好了,小姐。别再装淑女了,人都走光啦!”王汉杰对一直低头,正经危
坐的亚男说,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怎么会是你?!”她的下巴快掉下来了,好比见到天外来客!
“难道你希望是别人?”他好整以暇,胜卷在握。斜眼看她的目光有说不出
的温柔!
“任何人都比你强!”她习惯性地不甘示弱,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了!那
张粉脸要多生动就有多生动!
“你舞跳得好,演技更不赖!羞人答答,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足以颠倒众生!
差点儿把我都给蒙了!”他今天有持无恐。
“你啊,阴魂不散!”她今天并不恋栈,打算草草收兵。她左顾右盼,问他:
“人呢?”
“纷纷走避,好腾出战场让我们枪林弹雨,血肉横飞!”他兴致勃勃,没安
好心地挑衅。
“好,你等著!我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早饭没胃口吃呢。”她起身,他
帮著拉椅背。
“我们一起填!”说罢他提著脑袋,壮着胆子把手搭在她的纤纤细腰上。
在他的眼里,她一直可望不可及,这些年来头都仰酸了!此刻天时地利人和,
他不想错失良机!
她没有拒绝他的手,一股电流般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这只手厚实,温暖,
还不住地打抖!她的心也跟着微微地颤动,说不尽那种喜欢又陌生的感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