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直门城门口。
城门口乱轰轰的,出城的人排成长队接受检查。
“奶奶的,出个城还要搜身!”一个黑汉子愤愤不平地说。
兵士们气势汹汹,搜查时连推带搡,见了女人家就变得嬉皮笑脸,东摸一下
,西摸一下地占便宜。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兵的嬉笑声,男人的
怒骂声,连成一片。
贾五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高耸的城楼,雄壮的城墙,每一块墙砖都有差不
多两尺长,可是接合得严丝合缝。有人说砌城墙的时侯不用泥,都是用糯米汤一
块块粘起来的。金,元,明,清,绿杨下护城河碧水围绕的青砖城墙可是北京的
一景。贾五从小在北京长大,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北京的城墙,此时越看越爱,
想到后来被毛泽东拆了个一干二净,真是可惜极了,败家子儿啊!
正想着,听到有人叫他,一看正是乌思道。
“贾公子,怎么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出城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贾五心里一沉,碰见这小子了,可别坏事儿,就针锋相对地说:“出城过过
风,看看景儿,这城里么,除了狗,什么新鲜玩艺儿也看不着。”
“嘿嘿,公事在身,恕在下无理了,”乌思道向着守城兵把手一挥,“还不
伺候贾公子。”
贾五把孔雀裘往马车上一搭,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让兵士搜身。
“报告师爷,什么也没有。”
“哦?”乌思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把马车上的孔雀裘拿了起来,仔细检查
着,说:“贾公子的披风好漂亮啊,”
贾五心里一惊,嘴里却满不在乎:“看着唬人而已,实际上啊,也只不过是
一堆鸟毛。”
乌思道冷笑一声,把孔雀裘举到耳边,一寸寸地揉搓着,仔细听里面的响声
。
贾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扭过头去假装看城墙。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乌思道面前停下。
贾五定睛一看,正是贾环。
“乌师爷,”贾环跳下马来,掏出一件东西,“给您这个。”
那东西晃得阳光一闪,正是那个金麒麟。
贾环看见贾五,不由得一楞。
乌思道接过金麒麟,掏出个银耳挖勺,往麒麟嘴里一刺,“喀嗒”一声,麒
麟肚子打来了,掉出一小卷黄纸。
乌思道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哈哈一笑,把纸塞回麒麟肚子,拍着贾环的肩膀
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的----”
说到这里,乌思道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把孔雀裘向贾五一扔:“贾公子,
后会有期!”就骑上马和贾环一起向着城里跑去。
贾五一擦头上的冷汗,“好险!”
丰台大营中军大帐。
十四阿哥看到贾五进来,又惊又喜:“宝玉,你怎么来啦?伤口好了没有?
一路上没累着吧?好漂亮的一件衣服,快坐下歇息歇息,中军,倒茶!”
“大将军王好!您看看这个,”贾五在椅子上坐下,掏出小刀子把孔雀裘底
线拆开,抻出那张黄纸,交给十四阿哥。
“这好象是一张玉碟么,绛珠,没听说过四哥有这么个女儿啊?”十四阿哥
奇怪地说。
贾五把雍王府用黛玉把弘历掉了包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四哥怎么能干这件事呢?皇上知道了还不气坏了?”十四阿哥摇摇头
,“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我,”贾五心里也矛盾得很,雍正夫妻虽然不好,可也毕竟是林妹妹的亲
爹娘啊,“我觉得,您手里有了这个,雍亲王就会收敛一点,您知道,他的为人
,为了争皇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皇上已经说了,这次西征回来就传位给我,老四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而且,他毕竟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还是替他瞒了吧,再说了,也怕气坏了皇上
。”十四阿哥沉思着说。
“可是,如果雍亲王先向皇上告您的状呢?”贾五冲口说了出来。
“告我?告我什么?”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贾五咬了咬嘴唇,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我,还有我元春姐姐,
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三十七)
十四阿哥吃了一惊,显得有些慌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没,
没什么呀,是,是你听谁说的?”
“哎呀,我的大将军王,”贾五不满意地说,“那天在场的人全看出来了,
乌思道还想借这个把你的王位继承人整掉呢!”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
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是元春生的,是我的儿子。”
“哦,”看着十四阿哥局促的样子,贾五忽然觉得很滑稽,他想起一个喜剧
演员说的:“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可能干哪事儿,但是又知道他们至少干过
一次,要不然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没有?”十四阿哥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蜀江水
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读过,”贾五说。
“唉,十七年了,”十四阿哥望着帐外,回忆地说:“我和春儿从小在一起
玩儿,青梅如豆,柳叶如眉,两小无猜。长大了,彼此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
一年我要去川陕平叛,临出征的那天晚上,在贾府后花园,我们私定了终身。然
后就,就,就......”
“就有了我?”贾五探询地问。
十四阿哥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和春儿,也就是你娘,说好了一打完仗就娶
她过门,谁知道那仗一打就是两年。在四川的那一阵儿,我不知道把那长恨歌背
了多少遍。
你娘有了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吓坏了,不得已就和你姥姥,也就是王
夫人说了。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知道你姥爷贾政是个道学先生,要是知道自己
女儿有了孩子非打死她不可。两人商量一下,就假装说你姥姥有病,要去乡下静
养,要女儿陪着一齐来到了京东张家庄。
贾政那时刚娶了赵姨娘,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也不在乎王夫人走不走。王夫
人到了乡下,想叫你娘把孩子打掉,你娘舍不得,就派人给我带信儿。我那时刚
打了个胜仗,又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就嘱咐你娘一定要生下来,等
我一回去就办婚礼。
可是孩子生下来算什么名份呢?你娘哭着求你姥姥,你姥姥心疼女儿,没有
办法,就只好说是自己怀了孩子了。当时贾府都很奇怪,说是老蚌生珠了。那贾
政还气得不得了,因为自从娶了赵姨娘,他就几乎没有和王夫人同房过,知道肯
定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但是碍着面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也就根本不过来
看。”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点头,怪不得贾政一看见自己就气不打一出来呢,原来是
以为王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那年在川陕边界,大雨滂沱,教匪躲进深山不出来,两边疆持着。我算算
你娘快生了,心里急得不得了,看看军情不紧,就全托付给副将张广泗。叫他十
天之内坚守不出,我就星夜往北京赶。
日夜不停跑了四天,累垮了三匹快马,总算到了北京。那时你娘刚把你生下
来,抱给我看----”
十四阿哥忽然停住了,向帐外大吼一声:“什么人!”
一个留著八字胡的胖汉忙走进来施礼:“王爷,国库拨下来的军衣有一大半
都朽得不能穿了。”
“胡闹,四哥这个军需是怎么管的!”十四阿哥生气地说,“传我的令,要
四川总督年羹尧马上送十万军衣到西宁!”
胖汉子点着头退了出去。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在那里住了一天,私
自离阵是砍头的罪名,就匆匆回去了。临走之前,我抱着你,你抓住我的玉坠儿
不放。我就把它解了下来给你。”
贾五掏出自己的玉看了看:“就是这块么?”
“是啊,哪是当年多尔衮打张自忠时侯得到的,后来送给了顺治皇上,当今
皇上娶我母妃,也就是你奶奶的时侯,又由皇太后传给了你奶奶。这块玉据说可
以辟邪,还藏有什么秘密呢。”
十四阿哥把手放在贾五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说:“我走的第二天,贾府的老
太太听说添了孙子,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坐车来看。老太太抱着你越看越爱,忽
然发现你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搬开一看,是这块玉。这玉显然不是贾府的东西,
你娘心一慌,就说是你生下来带来的。于是乎,你这衔玉而生的名头可就叫开了
。”
贾五心想:那时侯的人可真好骗,生下来叼块玉,还写着字儿,都有人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跃进时侯“亩产万斤粮”还不是也把大家骗得一楞儿一楞
儿的?
“你进了贾府,贾政气得牙痒痒的。正好贾母命他给你取名字,他就以含玉
而生为名,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宝玉。真实用意是不把你和贾琏,贾珍他们排行在
一起。小心眼儿啊,暗示你不是贾家的人。”
“以后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了,你娘回京后,正赶上皇宫要选秀女。我给管
事儿的秦六打了招呼,本以为就不会选上了,谁知老四死活要她进宫。”四阿哥
说到这里,虎目含泪:“等我回来,已经太晚了,她成了我的后妈了,嘿嘿。”
一阵苦笑之后,十四阿哥长叹一声:“归来池苑仍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唉,你还太小,不懂这些。”
“当然懂,”贾五不同意地反驳说:“试问世间情为何物?值叫人生死相许
!”
(三十八)
“哦?”十四阿哥看看贾五:“小小年纪,难道你也爱上谁了不成?”
虽然贾五自以为洒脱,此时也不禁闹了个满脸通红。甭管怎么说,向老爸谈
自己的恋爱经过总是件尴尬事。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哈哈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大眼
睛,尖下颌,削肩膀,水蛇腰,对不对?”
贾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十四阿哥拍手笑着说:“好啊,我早就想以后把她娶给你,这下可就更妙了
。”
“您,也喜欢她?”贾五满心欢喜地问。
“当然,不但人漂亮,武功好,而且心地善良,和我的师门也颇有渊源呢!
”十四阿哥说。
“不对,林妹妹不会武功啊?”贾五冲口而出。
“林妹妹是谁?林黛玉么?”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难道您说得是,”贾五忽然明白了,“说得是晴雯不成?”
“对呀,难道你不喜欢晴雯么?”
“当然喜欢,不过,不过,”贾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喜欢晴雯,又喜欢
黛玉,晴雯象是个知心朋友,他什么话都可以对晴雯讲,包括连对黛玉都不好意
思讲的话。而对黛玉么,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思恋,甚至和她一起死都会是快活
的。
看着贾五左右为难的样子,十四阿哥忍不住又笑了,“那就把晴雯和林黛玉
都娶给你怎么样?”
“那,那敢情好,可是她们会同意么?”贾五是2000年过来的人,西方小说
看了不少,还参加过对爱情的自私性的专题讨论,热恋中的女人可以容得下整个
世界,但是却容不下另一个女人。也许两百多年前的女人会不一样?
“只要她们真心爱你,当然会同意,王公贵族,三妻四妾的有的是么。”十
四阿哥坐了下来,“咱们家尽出多情种子了,顺治皇爷为了董小婉之死,连皇上
都不当了。去五台山出家,不过后来倒成了一代武学大师。康熙皇上六下江南,
说是了解民风,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他少年时的红颜知己----才女杨小川,结果六
次空手而回,生死不知,现在每次提起来还是老泪纵横。我和你娘又是这样。”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三代人,三代情场失意,顺治皇爷是天人
永隔,康熙皇上是茫茫人海无处寻,我则是相见假做陌路人!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常圆。唉,你是第四代了,但愿你的运气能比我们好埃”
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我的命运也会象他们那么惨么?唉,看来做皇
帝也有做皇帝的苦处,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维护不了。英国有哥温沙公爵,不爱江
山爱美人,辞职不干国王了,硬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中国有个顺治皇帝,
为了女人出家不干皇帝了。可是顺治要惨得多,董小婉是被他妈,也就是皇太后
杀死的。不过,贾五奇怪地问:“没听说过顺治皇帝是武功高手啊?”
“呵呵,他是五台派的传人呢,我的功夫都是跟他学的。”十四阿哥说。
“他是你师傅?那他就是茫茫大士了?”
“对呀,他在五台山面壁二十年,勘破了红尘,又入红尘,和渺渺真人,独
臂师太三人,除了切磋武功之外,还研讨天下大事,海内外风情,我这次变法,
多亏了他们三人大力相助。”十四阿哥说。
“独臂师太?听说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公主啊,怎么会和顺治皇帝成了好朋友
?”贾五更奇怪了。
“这就是两位老人家的过人之处,”十四阿哥敬仰地说:“中国几千年的历
史,那个家族之间没有恩怨纠缠呢。只有宽恕才是立身,立国之本。而且如果君
主立宪搞成了,以后也就再也不会有血腥的革命,造反。”
十四阿哥掏出一本小册子:“我听晴雯说她在教你武功。不过晴雯的武功走
的是阴柔的路子,怕不大适合男人练。现在我把咱们五台派的武功秘诀也传给你
,你可以和晴雯一起看。我离京了,你要小心一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金
丕令箭。纯金打造的,上面铸着一条飞龙,用大字写着:“如朕亲临”。
“这是皇上给我的,我这一身功夫,又有六十万大军,谁敢动我,”十四阿
哥把令箭递给贾五,“你拿着吧,可能用得着。”
贾五接过令箭,不知道说什么好。恍恍忽忽记得历史书上说过,十四阿哥出
征时,康熙去世,雍正夺了王位。不过现在康熙已经留了密诏,立十四阿哥做继
承人了,历史真的可以重写么?
十四阿哥看着贾五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一笑:“这个爹字叫不出来不是?
呵呵,我们还是照老称呼好了,省着当人面儿叫走了嘴,反而麻烦。等我回京以
后,把你过继过来,我们再父子称呼好了。”
(三十九)
一天没见宝玉,黛玉心里烦烦的。快到傍晚时分来怡红院找晴雯说话儿,当
然也是为了看看宝玉回来没有。
远远地看见好象是晴雯在紫藤架下绣花,黛玉放轻了脚步,想过去吓她一下
。只见那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哼起歌子来。
原来是五儿,怎么跟晴雯越长越象了,穿上晴雯的衣服,简直分不出来了,
不过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黛玉觉得好心疼五儿。
五儿的歌声悲伤凄婉:“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提起
亲娘,泪汪汪啊,我怕爹爹,娶后娘埃”
黛玉听着听着,不由得眼泪就落下来了。五儿家的事情她知道的很清楚,在
五儿三岁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世了。也是个满可怜的女人,给吕老师生了两个女
儿,但是吕老师老惦记着北京城里的那个格格,还有几次跑去北京和那个女人幽
会。五儿的母亲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吕老师从北京回来,看见妻子病成那个样
子,也后悔得不得了,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可是病情已经耽误了。妻子死了以后
,吕老师大哭一场,向死去的妻子发誓,今生再不娶妻。
唉,吕老师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用情不专。痴情女子负心汉,女人心里只
能有一个男人,怎么男人就能够爱上好几个女人呢?宝玉对自己虽然好,是不是
也见一个爱一个呢?看着有点象,想想他对宝钗和晴雯的样子。如果他对自己也
不够专情呢?如果他要是和宝钗好了,那我就不理他了,真看不惯宝钗那见什么
人说什么话的作派。如果要是晴雯,或者五儿,都和我挺和得来的,那么,那么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黛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
“黛玉姐姐,你来啦,快屋里坐,”五儿看见了黛玉,忙起来打招呼。
黛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唱得满好听啊,不是我们江南的曲
调么。”
“是我在船上跟一个北方女孩学的,一唱起来,就又想起了我娘,”五儿的
眼圈红了。
黛玉忙岔开话头:“晴雯好点没有?你怎么穿上她的衣服了,要是再把眉毛
修直一点,简直就谁也分不出你们两个来了。”
“晴雯姐姐好多了,还在床上躺着呢。我的衣服都没有带来。这里做衣服还
要先跟琏二奶奶请示,要正式留下来才能去做。 宝玉伤刚好,也就一直没来的
及跟太太,二奶奶她们说,”五儿笑嘻嘻地说:“晴雯姐姐说,先这么混着也好
,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也不用请假。”
“我俩的身材也差不多么,你去我那里看看,找几件衣服先穿着好不好?”
黛玉说。
“好啊,不过,你是大小姐呀,”五儿向黛玉做个鬼脸,“现在又是格格了
。”
“死丫头,你再混说,”黛玉伸出手过来要胳肢五儿,五儿嘻嘻哈哈地在前
面跑。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潇湘馆。黛玉打开衣服箱子,找出十几件衣服叫五儿试
试穿。
五儿一面试衣服,一面说:“黛玉姐姐,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怎
么会是雍王爷家的人呢?雍王府的人个个心狠手辣----”
“别说这个了,”黛玉打断了五儿,可是自己心里却一阵阵烦乱。虽然说儿
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是自己怎么偏偏有那么黑心肠的父亲呢,在苏州时,
就听说过他手下的血滴子抢男霸女,滥杀无辜,来北京以后,他又派人来害宝玉
,还要杀自己。有这样的父母,真是乏味得很。 宝玉出去一天了,现在还不回
来,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
从丰台大营出来,马车上了卢沟桥,贾五掀开帘子看着两边雕刻的石头狮子
,各什各样的,都说“卢沟桥上的狮子-----数不清”么。200年以后,七七事变
就是在这里开打的,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负了八年,国弱呀。但是,如果十四阿
哥的变法能成功,中国就会早于日本进入资本主义,国力也就会远超出日本之上
。想到这里,贾五觉得热血沸腾,当你自己有机会改变中国命运的时侯,哪怕成
功的几率再小,也值得奋力一博。希腊哲人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
就能把地球举起来”,自己现在不是正站在这个支点前面么。
车子进入一片杨树林,树上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地叫着。贾五忽然想起一
首外国民歌:“小杜鹃叫布谷,少年把新娘挑,看你鼻孔翘得天高,叫你永远也
挑不着。”自己在黛玉和晴雯之间都难割舍,可别也落个鸡飞蛋打才好。
马车进了西直门,到了新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简直走不动。贾五叫
车夫赶车回去,自己和茗烟走着回贾府。
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个黑大汉晃晃悠悠地向后一倒,几乎撞到贾五的身上
。茗烟急忙拦住那黑大汉,嘴里骂道:“嘿,瞎撞什么!你后面没长眼啊?”
那黑汉子回过头来,瞟了他二人一眼,慢慢悠悠地说:“眼么,倒是长了一
个。可惜,看不见!”
(四十)
周围的人听了哈哈大笑,茗烟脸上挂不住了,捋胳膊挽袖子:“黑煤球,你
挤兑谁呢你!这是我们荣国府的贾公子,你想找抽是怎么着?”
那黑汉子嘿嘿一笑:“唔,荣国府的贾公子,厉害!真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
儿埃小人冒犯了贵公子,您可想怎么罚我呢?”
茗烟把胸脯一挺,“今天爷们儿心里高兴,你给咱们磕仨头,咱们就饶你这
一次。”
“放肆!”贾五用扇子在茗烟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早就看不惯茗烟的势力
眼劲儿,此时狠狠瞪了茗烟一眼,陪着笑对那黑汉子说:“我的书童不懂事儿,
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给您陪个不是啦!”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公子王孙的,给咱小民陪不是?”那黑汉子
冷笑着说。
“嘿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王孙,说得好听点是祖上福荫,说得不
好听就是祖上造孽,杀人无数,迟早要遗祸子孙。”贾五说。
“哦,有意思,既然你想陪不是,那就请咱吃一顿吧!”
茗烟忙拉贾五的袖子:“二爷,二爷,不要理他,他是个骗白食吃的。”
贾五甩开茗烟的手:“好啊,您挑个地方吧。”
黑大汉领着二人进了一家大车店。一进门,马尿味,酸豆饼味,汗臭味,呛
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黑乎乎,乱哄哄,大长板凳,砖头支起的酒缸盖子就当桌
子。穿得脏兮兮的店小二拉着长声叫着:“三位~~~~~~~,里边请~~~~~~~~~~”
茗烟捅捅贾五:“二爷,这地方哪儿能吃东西呀,咱们走吧。”
贾五去年曾在青海,西藏独自玩了两个月,汽车,马车,牛车都坐过,旅馆
,大车店,藏人家里也都住过,什么怪味道都见识过。他把茗烟按到板凳上,笑
着问那黑汉子:“您想吃点什么?”
店小二端着一个锡酒壶和三个杯子走过来:“您三位先喝点酒吧,要点什么
菜?”
“来一坛子酒,再把你们的酱牛肉切上十斤来!”那黑汉子一面说,一面斜
眼看着贾五。
贾五摇摇头:“我没有你的量大,就用这小酒壶好了。”
“哦?”那黑汉子把头一扬,“没有量,怎么能称英雄?”
“英雄者,在容人之量而不在酒量,”贾五向他一笑:“阁下既出此言,想
必也是当今的英雄了?”
那黑汉子仰面哈哈大笑,震得屋顶上的瓦片瓮瓮作响。
不一会儿,酒肉就端了上来。那黑汉子一手抓肉,一手提酒坛子,风卷残云
地,不一会儿就把酒肉吃了个精光。看得茗烟目瞪口呆。
那黑汉子打了个饱嗝儿,拍拍肚子,“吃得好痛快!撑得我浑身上下,十个
眼儿一块儿往外冒!”
贾五一楞,人生七窍,怎么来得十个?他仔细一想,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么
,身上还有三窍呢。
黑汉子抹了抹嘴,“贾公子,听说你们要搞变法,议会,君主立宪?”
“是啊,”贾五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乱世出英雄。贾公子忧国忧民,可
识天下英雄乎?”那黑汉子忽然拽起文来了。
“非也,非也,变法的目的不是要揽尽天下英雄,而是要造就一个没有英雄
的时代。”贾五说。
“此话怎讲?”
“英雄之所以英雄者,是因为大多数人甘做奴隶,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去奋争
,而寄希望于所谓的英雄。”贾五看着门外,沉思地说:“如果每个人都能有一
份选举的权力,联合起来为自己争利益,而不期待什么救世主,大救星,这就是
一个没有奴隶的时代,也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等等,中国老百姓那么愚昧,怎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再说了,如果选
举,选票不是很容易被有钱人收买么?”黑汉子挑战地问。
“再蠢的人也懂得自己的利益何在。所有老百姓的利益合起来自然就符合中
华民族的利益。”贾五坚定地说:“选举的好处就是可以选上来,也可以选下去
。金钱,又叫通货,乃是流通之物,就是有贿选,也是钱从有钱人流向没钱人。
而且随着老百姓富裕起来,选票的价码也会越来越高,总有一天,没有人有这个
能力来收买足够的票数。更何况,大多数人还是象老兄这样有正义感的人呢!”
黑汉子哈哈大笑:“好好,怪不得我师妹夸你。”
“那,您是----”贾五奇怪地问。
“我在这里叫醉金钢倪二,还有一个名字么,”他拿起桌上的锡壶,随手一
捏,搓成个团儿,攥在手心里。一会儿,熔化了的锡汁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
流了下来。
“握锡熔汁!江南大侠甘凤池!”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
茗烟吐了吐舌头,幸亏刚才没跟他动手。
甘凤池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五:“这个你交给四娘。咱们
后会有期了。”说罢一拱手,几个箭步,消失在店外的人群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