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五回到大观园,远远地看见怡红院前的小树林旁有个女孩子在站着发呆,
细细的身条,长长的头发,穿着自己熟悉的墨绿色长裙。一天没见了,贾五心里
一动,高兴地叫着:“林妹妹,林妹妹!”
“什么呀,成天价就知道你的林妹妹!”那女孩转过身来,噘着嘴说。
哦,原来是五儿。贾五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你怎么穿的是林妹
妹的衣服啊?”
“林姐姐给我的,”五儿笑着原地转了个圈子,“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贾五替她把鬓角的头发抿上去,“晴雯在家么?”
“在里面睡觉呢,”五儿说。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麝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后面的庵里新来了
个尼姑,可漂亮了,留着好长的头发------”
“尼姑还留头发?”五儿奇怪地问。
“那叫带发修行。听说祖上还是当大官的呢,只是这位姑娘从小就多病,买
了许多替身儿都不管用。最后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
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还是你们苏州人呢。”麝月说,“想不想去瞧瞧?”
“真的呀,去瞧瞧,去瞧瞧,”五儿拉着麝月,嘻嘻哈哈地走了。
贾五走进里屋,晴雯从帐子里伸出头来:“喂,漂亮尼姑啊,你怎么不去看
啊?”
“尼姑哪里有什么漂亮的,”贾五笑着说:“除非有一天你当了尼姑。”
“呸,当尼姑怎么啦,”晴雯笑着说,“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贾五拉起晴雯的手,“你猜猜,今天我碰见谁了?”
“哼,”晴雯把手一甩,“又看见谁家的漂亮小妞了吧?”
“才不是呢,一个黑大汉,握锡溶汁!”
“甘师兄?你碰见他了?”
“可不是,还要我给你带封信呢。”贾五说着把信掏出来递给晴雯,又把和
甘凤池见面的事情讲了一遍。
晴雯把信封撕开,“是师傅写的信。”她看着看着,面色变的凝重起来,“
师傅病了,要我马上回山一次。”
“你师傅都有一百多岁了吧?”
“可不是,真替她担心。我得马上走了。唉,师傅可千万别叫我继承掌门。
”
“掌门还不好?”
“笨,做掌门就非得当尼姑了,”晴雯脸一红,推了贾五一把,“快帮我收
拾东西。”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呢。”贾五着急地说。
“已经好了八成了,我雇辆车,在车上再运运功,到师傅那里就好得差不多
了。到是你这里,”晴雯想了想,“你的武功也算入了门了,能练成什么样儿就
看你自己了。甘师兄在这里,也会时常照应着你点儿。不过,我要不要和琏二奶
奶请假呢?要是不说一声就走了,以后想回来就麻烦了。”晴雯看了贾五一眼,
低下头去。
“哇,那个尼姑是好漂亮啊,象根水葱儿似的,”五儿笑着跑了进来,“不
但会念经,诗文也做得好呢。咱们苏州的老乡,因听见说北京广济寺有观音遗迹
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北京来,她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
妙玉本想扶灵回乡的,她师父临寂遗言,说她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
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她才没有回苏州,被咱们老太太请来了。”
“过来,过来,”晴雯向五儿招招手。五儿走过去,晴雯把她的头发拢上去
,梳成和自己一样的样式。又把五儿拉到镜子前面,用小镊子给她拔去几根弯弯
的眉毛,照着自己的眉毛给她画上。
“咦,这是干什么,我和你变得一样啦!”五儿笑着问。
晴雯和五儿比一下,“还差一点,我比你高,”她从床下拖出一双高腰小皮
靴,剪了一块毡子垫在皮靴里,叫五儿穿上。
“好厉害呀,我都分不出来了!”贾五笑着说。
晴雯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和五儿说了一遍,“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了,
直到我回来。”又转向贾五,“喂,好好照顾我妹妹啊!”说完拿起衣服包儿就
从后门走了。
“五儿,五儿,”麝月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看看五儿:“晴雯,五儿到哪
里去了?”
五儿嘻嘻一笑,“她呀,有事回苏州去了,你有什么事啊,跟我说也是一样
。”
贾五听了几乎笑了出来,要是麝月都认不出来,其他人肯定就更认不出了。
(四十二)
雍王府西厢房。
雍正斜靠在炕上,弘历站在下首给他捶着腿。雍正慢条斯理地问:“了因和
尚的伤好了没有?”
“回王爷,伤势没有大碍了,可是武功要三个月才能恢复。”乌思道恭恭敬
敬地说。
“老十四带兵走到哪里了?”
“过了开封了,”乌思道拿出一封信,“这是河南来的快报,估计十四阿哥
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到西宁。”
“嗯,河南河北的是老十四的地盘,他的消息灵通得很。你通知血滴子们,
一切暗杀活动暂停,别让老十四找个借口,一个回马枪再杀回北京来。”雍正从
玉盘里拿起一个鲜桃,递给乌思道:“你尝尝,是山东进贡来的。”
“谢王爷,”乌思道感激地说。
雍正摆摆手,“只要老十四一进陕西,四川,我们就能封锁他的消息。再有
年羹尧处处牵制,那怕老十四再能,也是龙困浅水,虎落平阳了。北京城里么,
可就由得我们下手了。”
“不过,十四阿哥从小就有杀伐决断,年军门如果和他作对,他不会杀了年
军门吧?”
“要是别人么,老十四也许会杀了他,年羹尧么,我叫他假造了一封年妃的
信,给老十四的。老十四自命风流,处处留情,肯定下不了这个手,哈哈哈。”
雍正仰天大笑起来。
乌思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王爷对亲弟弟都这么机关算尽,宁可让人家说
自己戴绿帽子也要给老十四下绊儿,这心可真够黑的。
雍正转过头来:“说服王公大臣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八旗王公们都反对变法,大臣们是一半对一半,那一半死心塌地忠于皇上
的,只要皇上同意变法,他们就肯定跟着起哄。”
“嘿嘿,敢不跟我保持一致,你把他们的名单列下来,让咱们的血滴子查查
他们的阴私劣迹,不怕他们不低头!”雍正冷笑着说。
“父王说得是,”弘历插嘴说:“现在南家官儿没有违法乱纪的事儿呢。我
听老百姓说了,把所有的官儿排成一队,如果都砍头,肯定有误杀的。如果隔一
个砍一个,就肯定有漏网的。”
“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乌思道说:“听说有军机处某家大官的衙内
想看上了一家小姐,可是那小姐已经定亲了,于是就仗势逼婚。人家不服,告到
总督那里。那官儿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就出了三千两银子送给荣国府的王熙
凤,贿赂总督,结果逼出了两条人命。那小姐和她定下的未婚夫都殉情死了。”
“你是听荣国府的赵姨娘说得吧?”雍正哈哈大笑起来。
乌思道又惊又羞,涨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雍亲王的血滴子竟然
如此厉害,把自己和赵姨娘的私情也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弘历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雍亲王能把乌师爷的隐私调查得这么清楚,自己
的身世还能瞒得了他多久呢?虽然说是“灯下黑”,眼前可能没人敢告诉他这件
事,但也总是夜长梦多,还是得想办法把林黛玉作个了结。
“好,好,以后我就让你儿子贾环继承荣国府那个世袭如何?”雍正调侃地
说。
“谢王爷金口玉言,”乌思道忙跪下磕头。这件事儿有关环儿的一生,可马
虎不得。
“呵呵,好说,好说,”雍正捋捋胡子,“我总怀疑那贾府有什么名堂。昨
天听人讲: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刚一听,好象是说他家有钱。再一想,白
玉,似乎是个皇字么,只多一点。金,是我们爱新觉罗,金做马,难道是要我们
给姓贾的当牛做马么?”
“是啊,我也有疑心,”弘历说:“那天在街上听小儿唱歌儿,真真假假不
希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含着玉?”雍正一下子又想起蒋玉函来了,又妒又气,“那就是说得贾宝
玉了?那贾妃和老十四的孩子?”
“小儿谣言乃是上天之兆不可不防啊!”乌思道献媚地说:“我看这就是应
在贾宝玉身上。王爷,您是真龙天子,他是假的,又姓贾,所有说真真假假不希
奇。黄袍,只有皇上能穿,他贾宝玉又是含玉而生,明明是说他想造反当皇上埃
”
“哦?”雍正双眉紧锁,眼中透出一道杀气:“再让他活几天,等老十四一
进川陕,就把那个贾宝玉给我干掉!”
(四十三)
自从晴雯走了,贾五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早上起来坐在窗前发呆。日
子就是这么过着,每天练一阵武功,然后就去看林妹妹。把晴雯教的工夫和十四
阿哥的秘籍对照起来,只觉得一天天身轻体壮,武功倒是见长了不少。如果现在
再碰上弘历,肯定能打他个落花流水。不过武功再高,以后碰见了枪子儿也没用
。现在的枪还用的是黑色火药,一硫二硝三木炭,威力也不怎么大.要是会造TNT
就好了,一杆枪就能改造历史。唉,怎么就想不起炸药是怎么配的呢?只记得有
个诺贝尔是靠造炸药发财的。最容易造的炸药好象是硝酸甘油,甘油还好说,可
是硝酸哪里去找呢,真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化学。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有人喊他:“二哥哥,二哥哥。”
回头一看,是探春。探春笑着说:“一大清早儿的,起来就发呆,是不是又
在想你们变法改革的事儿啊?”
“咦,你怎么也知道了?”贾五奇怪地问。
“我听赵姨娘讲的,”探春满脸不屑的样子,“她昨天晚上跑到我那里,说
要我少和你在一起,你混到变法的那帮人里去了,迟早要倒霉。”
“哦,是这样,”贾五嘴上应着,心里却很有点看不起探春的为人。就是赵
姨娘再不好,好歹也是你的亲妈,干吗老要摆小姐架子,跟当小老婆的妈妈划清
界限?姨娘来姨娘去的,连妈都不肯叫一声。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势
利眼呢。
“二哥哥,你知道凤姐姐病了,太太让我来管这个园子,”探春热心地说:
“我也想给咱们家里搞点改革,先说给你听听。那天我去赖大家,和他家女儿说
闲话儿,谁知他家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
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咱们这园子比他们家大了一倍还多。如果只算
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
,自然小器,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既有许多值钱之
物,一味任人作践,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
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或许要他们交租纳税,或许问他们
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
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
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
有余,以补不足。你说这样行得通么?”
贾五听了,不由得心中对探春肃然起敬,这不就是包产到户么,比邓小平足
足早了两百多年呢,“好啊,好啊,”他连声称赞:“妹妹这个真是好主意。”
“哟,可见得是哥哥妹妹了,又在互相吹捧啊?”黛玉笑着走了进来。
宝钗跟在黛玉后面,也笑着说:“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三妹
妹要好好计划一下才好。”
探春听了点点,翻开花名册,“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况他老头子和他
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他。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
庄稼的,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虽是顽意儿,不必认真大治大耕,也须
得他去,再一按时加些培植,岂不更好。只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
没有出利息之物。”
宝钗微微一笑:“你真是公门小姐,这蘅芜苑其实更利害。如今香料铺并大
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都不是这些东西?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怡红院
别说别的,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月季
,宝相,金银藤,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卖到茶叶铺药铺去,也值几个钱。要
是那些妈妈们脑子活份,种点紧俏的,就更赚钱了。”
“呵呵,要是由着他们去,保不齐鸦片也能种上了。”贾五笑着说。
宝钗的脸色陡然一变,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篱笆上的花儿。
“三姑娘,三姑娘,”赵姨娘蹬蹬地跑了进来,“好消息,好消息呀!”
黛玉和宝钗忙起身:“姨娘坐,什么好消息呀?”
赵姨娘坐了下来,擦擦头上的汗,对着探春说:“你舅舅派了好差使了!”
“我舅舅?”探春心里大怒,你怎么老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小娘养的?正准备
顶她一句:“我舅舅是王子腾,早升了九省巡按了!”
“对呀,就是你大舅赵昌,被内务府派去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啦!”
“真的呀!”探春一肚子怒气顿时化为无有了。照顾皇上起居,别看官儿不
大,权力可不小,什么大官都得巴结着他点儿。怕万一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上两
句坏话,谁都受不了。想到这里,她亲亲热热地拉起赵姨娘的手:“看来咱们赵
家也要时来运转了,那咱们赶快去告诉老爷吧!”
(四十四)
看着探春和赵姨娘出去了,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说:“别看赵姨娘有
点那个,对三妹妹和环儿还真算得上是个好妈妈呢。”
“可不是”,贾五说:“环儿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偏偏对他妈还算是个孝
子。”
“孝子?嘿嘿。”宝钗冷笑一声,“一个孝字,毁了多少人家!”
贾五一楞:“宝姐姐,这话怎讲?”
“一个小孩子,如果生下来就要承担家族的仇恨,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尽孝,
为上一代报仇,没有童年,没有欢乐,甚至连良心都没有了,”宝钗忿忿地说,
“就那伍子胥来说吧,为了报仇,愁白了头发,逼得救了他的渔丈人自杀,又勾
引外国兵当了一回卖国贼。好在他杀的楚平王是个暴君。如果楚平王是个好皇上
呢,伍子胥为了报仇,置国家和老百姓于不顾,他的良心能好受么!”
贾五和黛玉都听得呆住了。
宝钗自觉失言,讪讪地说:“哦,天不早了,我该看我娘去了。”说罢就匆
匆走了。
傍晚,御花园。
康熙沿着花径走来走去,望着满天星斗,“天官动将星,汉地柳条青,万里
传刁斗,三军出井径。唉,老十四的人马应该已经过了黄河了吧。”
“皇上,十四阿哥吉人天相,肯定会马到成功。”贾妃用绿玉盘端过一小杯
红葡萄酒,“您尝尝这个,是法国进贡来的。”
康熙接过酒杯,凑到嘴边闻闻,“嗯,不错,和我四十多年前喝的那个法国
葡萄酒味道一样。”他举起酒杯,大声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皇上,应该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四人。才对呀。”贾妃笑嘻嘻地说。
“怎么呢?你连李白都敢批评?”康熙饶有趣味地问。
“皇上,那李白是喝得不会数数儿了。您看,他自己是一个人,月亮算一个
人,月亮照在地上的影子算一个人。已经三个人了是不是?可是月亮照在酒杯里
还有一个人影子呢,岂不是四个人了吗?”贾妃调皮地说。
“酒杯里的影子,酒杯里的影子,”康熙长叹一声,“光阴似箭催人老啊!
那正是讨伐吴三桂的时候,我坐在这石凳上,她给我倒了一杯酒。月光下,她的
影子就映在这酒杯里,谁想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皇上,您又想您当年的红颜知己了?”贾妃笑着说。
康熙望着御水河边的柳树,老泪纵横,“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情之累人,刻骨铭心,你小娃娃家怎么晓得。”
贾妃的脸色变得煞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忙扭过头去擦掉眼泪。
一个太监匆匆走过来跪倒:“皇上,四阿哥求见。”
“叫他进来。”康熙挥挥手,在石凳上坐下。
“父皇,”雍正行完礼后恭敬地说:“儿臣已然就变法事宜和八旗王公及朝
中大臣交换了意见,阻力很大呀。”
“哦?那你的意见呢?”
“自从上次父皇开导以后,儿臣认识到变法是大清子孙万代的长久之计,墨
守成规必有守不下去,天下大乱,亡国灭族的一天。”雍正琅琅而谈。
“好!”康熙夸奖地说:“你和老十四是皇子里最有才干的,又是一母所生
。只是你心地不够仁厚,是将才而不是帅才。有你辅佐老十四,我就放心了。”
“您就放心吧,我和十四弟最亲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么。雍正拍着胸脯
说,“对了,现在山东,直隶一带闹旱灾,又出了个什么白莲教。 北京一带也
有谣言,您情看,”说着把一张纸递了过去。
康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真真假假不希奇,黄袍嘴里含着玉,真的祸事多,假的把国坐。”
贾妃的脸色马上变了。
康熙想了一下,“民谣么,其实都是人造的。当年李自成造反,不就是李岩
给他编了个什么歌儿: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穷
人们一听,不用交粮食,就拥护李闯了。咱们八旗进关时,也是洪承畴给编了个
歌儿:北方吹来八旗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无产无业的快起来,升官发财靠大
清。那些在旗的汉人,大多是那时候投靠咱们的。凡是造反,就要先造舆论。唉
,我老了,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四十五)
看着雍正远去的背影,康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果他们兄弟俩能齐心合
力,我大清就有福了。”
“他呀,”贾妃不屑地撇撇嘴,“只怕口不对心。”
“哎,老四虽然刻薄,可是他和老十四是一母所生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
子兵。你太多心了吧。”康熙笑着说。
“但愿是我多心,”贾妃不服气地说:“我总觉得四阿哥的眼睛后面,还有
一双眼睛!”
“呵呵,小孩子家家,怎么跟老头子老太婆似的疑神疑鬼。”康熙拍拍贾妃
的手,“这几天啊,我怎么总是做怪梦,梦见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架着红夷
大炮,杀进北京城来了。一炮下去,把八旗的马队轰的尸横遍野。”
“皇上,我看过一回火器营操练,那大炮确实厉害,还有洋枪,”贾妃从康
熙手里把手抽了回来,“弓箭长矛根本不是对手。咱们的军队也应该用上大炮洋
枪才是。”
“唉,你知道我一直喜欢西洋的玩艺儿。叫国子监编写了《律历渊源》,介
绍了中国和西方音乐各种理论、乐器制造、天文历法以及西方的数学与中国的算
学;还叫户部用西洋方法绘制了第一幅详细的中国地图。”康熙叹息着说:“本
来还想建立西洋式的学校,教西洋的科学工程,建立枪炮局,用洋枪洋炮取代大
刀长矛。可是八旗王公们非要坚持祖宗之法,说什么骑射乃满州根本,朝中的腐
儒们又要坚持孔子的正确思想,反对西化,说什么科学技术是形而下,奇技淫巧
。又赶上三藩叛乱,我的改革就无疾而终了。”
“皇上,我听宝玉说过:政治制度不改革,其他的改革都只是一句空话。”
贾妃说。
“有理,有理!”康熙站了起来,“这宝玉还真是个人才。但愿他能一心一
意辅佐老十四。老十四的改革如能成功,我大清就可望江山永固了。”
夏天到了,天也长了,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下去。阳光透过火红的晚霞落
在红色的霞影纱帐子上,到处都是通红一片,可是人映在墙上的影子倒显得绿油
油的。
黛玉坐在书案前,双手托腮,痴痴地望着晚霞。小的时候在苏州,李奶奶总
爱抱着她看虎丘山上的晚霞。李奶奶把她的小脚丫儿盘在一起,教她唱:“盘,
盘,盘脚年。脚年整,烙花饼,花饼花,一担茄子两担瓜,有钱的,买着吃,没
钱的,剁了她的脚步丫!”然后就用手掌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剁着,痒得她哈哈哈
地笑。
“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又想起来北京之前,吕老师带着
她和五娘在西湖上划船,那是暮春时分,轻风吹来,桃花纷纷随风飘舞,晚霞中
,江上迷雾也映的红彤彤的。吕老师笑着说:“你们两个学生明天一定要写一首
绝句交上来!”谁知第二天,父亲就叫自己随贾雨村进北京来找姥姥了。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墨盒,把纸铺好,心里默默地说:“吕老师,我
现在给您写诗了。”
她略想了一下,在纸上写下:
花雨溶溶雾也红,
“妹妹又在写诗啊,我来看看,”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花雨溶溶雾也
红,落花轻盈,随风远去,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仿佛把江雾都染得通红,好美
的意境埃”
黛玉抬起头向他笑笑:“你又来逗我了。”
“妹妹,我这可是真心赞美呀,”贾五一本正经地说:“当年唐伯虎给人家
题诗,先写下一句:柳絮飞来片片红。主人很不高兴,说柳絮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唐伯虎一笑,在前面加上一句:夕阳斜照桃花坞。一下子就成了神来之笔:夕
阳斜照桃花坞,柳絮飞来片片红。好一个诗情画意。妹妹这句:花雨溶溶雾也红
,和唐伯虎不谋而合,可是比他的更要妩媚几分呢。”
黛玉把毛笔在墨盒里蘸了一下,继续写:
东风无力小舟轻,
“轻风吹拂,若有若无,心情恬静,如小舟之轻,好!”贾五站在黛玉身后,
闻到黛玉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幽香,心里一荡。
“嘻嘻,看来你还真象是我的知音呢!”黛玉打趣地说,手里接着写:
云含春梦千峰碧,
“唔,落花和小舟是近景,云和山峰是远景,由近及远,特写再转成远镜头
,还有一个梦字,如梦美景啊!”
“特写?镜头?你说什么呢?”黛玉奇怪地问。
“呵呵,说来话长,妹妹,你接着写,该结尾了,看你有什么神来之笔。”
黛玉沉思了一下,在纸上写下:
月满寒江夜有声。
“好!”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那年我在云南洱海看月亮,圆圆的月亮,
高高挂在天上。湖水粼粼,满湖都是月亮的影子呢。这个有字用得更妙,本来是
万籁俱寂,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仔细听听,江上的风声,轻波拍船声,隐
隐地似乎还有远山的鸟鸣声。此时无声即有声啊!”
“越来越混说了,”黛玉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划着羞他:“你什么时侯去过洱
海?怕是做梦吧?”
“梦里去过也不错呀,”贾五笑着说:“好妹妹,你做梦都去过哪里呀?”
“昨天有一个好怪的梦,”黛玉沉思地说:“我自己在大街上走,背着一个
好奇怪的包儿,里面都是书。街上有好多四个轮子的车自己跑来跑去,没有马拉
的。然后我走到一个好大的园子里,园子里的人都穿着好奇怪的衣服。里面还挂
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北京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