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五来庵中探望妙玉,没想到隔着窗子听到了她和湘莲的一番谈话,心里大
吃一惊,原来妙玉,湘莲,还有秦可卿都是明王朝的后代。要是他们造起反来,
朝中保守派的势力肯定上升,这变法就又悬乎了。又想到妙玉那么一个不食人间
烟火似的神仙般的女孩子,居然心甘情愿地要卷进复辟明朝的血雨猩风之中去,
心里觉得乏味得很,悄悄退了出来,向潇湘馆走去。
进了潇湘馆,里面静静的。贾五从窗子望进去,只见黛玉斜靠在床上,宝钗
坐在她旁边。
宝钗说:“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
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
成什么?不是个常法。”
黛玉摇摇头说:“不中用。我知道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
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
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
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
黛玉叹口气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
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
贾五看看黛玉,两颊红若桃花。“午后潮红”好象是肺结核的症状。记得链
霉素是治肺结核的特效药,可是此时哪里去找呢?
只听得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
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
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
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
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
了,实在误到如今。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
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
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
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何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
的。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
岂有不多嫌的。”
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
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
宝钗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
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其实啊,我也
是和你一样。”
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你不
过是亲戚的情分,要走就走了。”
宝钗叹气说:“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当
整个家族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从三四岁起,就要学着小心翼翼的要奉承
每一个人,大家都夸奖你,心里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
黛玉奇怪地望着宝钗。宝钗自觉失言,掩饰地说:“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
怜。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燕窝我们
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
黛玉拉着宝钗的手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
贾五望着两个人盈盈笑语的亲密样子,不由得看呆了。
贾琏一进家门,便将遇到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
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痴痴地望着那宝剑,自笑终身有
靠。
凤姐听说了,也过来凑热闹,和尤二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着三姐。三
姐也不说话,只是靠在床边抿着嘴笑。
凤姐笑着说:“三妹,把咱妹夫的定情礼物也给我看看。”
三姐红着脸摘下宝剑递了过去。凤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靶
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一“鸳”字,一把上面錾一“鸯”字,
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对着二姐和三姐说:“老娘请两位小姐过去一下.”
二姐忙站起来,对凤姐说:“姐姐,真不好意思,您先坐着,我们去去就来.”
凤姐一笑:“去吧,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看着二姐和三姐出去后,凤姐把那宝剑摸来摸去,反复玩赏.不知按了哪里,
只听的“当啷”一声,剑鞘弹开了,露出一块红绫。那红绫薄如蝉翼,颜色娇艳
欲滴,隐隐地仿佛还有山水图案。凤姐越看越爱,看看周围没人,就把那红绫藏
进了自己的袖口,另把自己的一块红手帕塞进了剑鞘,然后把剑鞘合好。
刚把宝剑放好,只见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二奶奶,快去吧,大太太
找您呢!”
(六十七)
邢夫人在水边的凉亭里坐着,不耐烦地摇着扇子。看到平儿带着凤姐来了,
她慢悠悠地拾起脚边的帐本子,阴阳怪气地说:“凤丫头,你这帐我怎么看不懂
呢?”
凤姐自从把管家大权交给了邢夫人,就知道她迟早要来找自己的麻烦,现在
捅出来也好,省着自己老得悬心,就笑着说:“是我那两笔字儿吧,又难看,又
潦草,太太您见笑了。”
邢夫人冷笑一声:“字儿么,我倒还能认识,只是你这帐,玩得也太花了吧
?我问你,那年去苏州买了十二个小戏子,帐上说花了三万两银子。那天甄家的
人来,讲他们也买了十二个小戏子,也是在苏州,才花了五千两。怎么会差这么
多呢?莫非有人贪污了不成?”
“太太明鉴,”凤姐忙解释:“咱家买的戏班子是要给娘娘看的,当然要挑
最好的,又要教习皇家礼节,请宫里的公公指导,又是一大笔费用。当然琏二爷
的为人您也知道,出去免不了眠花宿柳,他也算在公家钱里了。”说着做出一份
酸溜溜的样子。
邢夫人哼了一声,把帐本子翻了几页:“修园子,你写的是花了九十九万两
银子。那天我去庄亲王家,他的园子比咱们的还大,才花了四十万不到。你这里
面玩的是什么猫腻?”
凤姐陪笑说:“太太,我刚看了也觉得太贵了,后来包工头告诉我说,这里
面有个缘故。一般修园子都是按原来的地势起风景,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可是
风水先生讲,咱家原来的池子刚刚把龙脉截断了。原来是国公府,还问题不大。
现在出了个娘娘,怕应了‘龙困浅水’之相。所以要把原来的池子填平,堆出山
来,再挖个新池子。这一来,工程可就大了。”
“嘿嘿,你的嘴倒是挺能说,”邢夫人又翻了翻帐本子:“琏儿去苏州带林
姑娘回来,说林家只剩下五千银子了。那林老爷可是巡盐御史,富得流油的差事
儿。他干了那么多年,少说也赚下两三百万的家产了,你们怎么才报了五千?”
凤姐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太太,您不知道,那林姑夫贪图名誉,是个清
官儿,本来家财就不多。姑姑去世的时侯,他伉俪情深,又把好东西都给姑姑陪
葬了,所以家里才没剩什么钱。”
邢夫人合上帐本子,冷笑一声:“这也好说,大老爷正想去江南玩一圈儿呢,
让他顺便去苏州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说罢,也不理凤姐,自顾自地走了.
凤姐气的脸色苍白,看着邢夫人走远了,一跺脚一甩袖子:“呸!想仗着婆
婆的份儿欺负我,门儿也没有!姑奶奶怕过谁!实在不行咱们就一拍两散,拆了
这个荣国府!”说着拉着平儿气冲冲地走了。
宝钗从黛玉那里出来,远远看见凤姐和平儿匆匆走上了小桥,一块红绫从凤
姐袖口里飘然落下。宝钗走过去,拾起那红绫,越看越爱,心想自己先玩几天再
还给凤姐好了,就揣在了自己怀里。
柳湘莲一夜没睡好,想起死去的大妹就掉眼泪;又想起小妹和自己十年前一
样,为反清复明简直要走火入魔了,应该让她去民间走走就好了,听听老百姓的
疾苦;又想起没有见过面的尤三姐,大家都说她漂亮,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呢?
小妹命令自己马上把那把剑要回来,可怎么开口呢?
湘莲第二天一早就来找贾五,一见面就吃了一惊:“宝玉,你两眼英光内敛,
难道也练起武来了不成?”贾五笑笑说:“是啊,柳二哥指点几招如何?”
二人走到小院子里就动起手来。湘莲一面过招一面点头,“好,你可真是个
练武的坯子,几个月能有这么大的进益。”
两人拆了一百多招,湘莲卖个破绽,放贾五进来,在他肩头一按。贾五一个
前扑就摔了出去。好在他手疾眼快,右手一点地,一个前空翻翻了过去,才摔得
不太惨。
贾五满面懊恼:“唉,我这武功还是不行啊。”
湘莲哈哈大笑:“宝兄弟,你这就够厉害的了。不是哥哥我吹牛,就是一流
高手,能在我手下走上一百个回合的也不多。”
湘莲擦擦汗,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贾五,贾五笑道:“大喜,大喜!
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
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
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後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後来想起你来,可以细
细问个底里才好。”
贾五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
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如何又知是绝色?”
贾五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
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
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湘莲本是只想找个借口要回鸳鸯剑,现在听了妒火上升,在贾五那里喝了三
大碗酒,趁着酒兴,便来找贾琏。
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吃茶之间,湘莲
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
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定,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
仍赐回为幸。”
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
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
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受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
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
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
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
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
三姐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
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
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
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
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
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俯
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六十八)
柳湘莲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离开的贾家,从早上他就有一种感觉,好象有
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
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看看手里的鸳鸯剑,自己在两年前就觉得为
了反清复明,再置天下百姓于血海仇杀之中,实在不妥。现在还没有开始动作,
就先断送了大妹妹,又死了尤三姐,怕小妹妹以后也会葬身于此,想到这里,泪
如雨下。
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那小厮带他到新房
之中,十分齐整。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
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我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冷心冷面,只有以死
报此痴情。”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
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
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
庙,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
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大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认识我了?”
湘莲猛然想起,是在进京的路上,碰到的那个个瘸腿道士,那道士还说过说:
“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
回想到这里,湘莲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自己虽然再没有拔那鸳鸯剑,可是
剑一出鞘就杀了三姐,湘莲不由得跪在那道士面前:“大师,我忘了您的嘱咐了,
我莽撞了,真是该死!”说着放声大哭。
那道士双手把湘莲扶了起来,“虽说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生就是死,死亦
如生,这里面毕竟是大大的不同,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湘莲抹一把眼泪说:“大师,我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冷面冷心,今天才知道,
我会为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心如刀绞,如果能有后悔药买,如果能把三姐救回
来,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那道士狡猾地一笑:“你这话当真?”
湘莲说:“只要能救回三姐,我就是当牛作马,上刀山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那道士拉起湘莲:“你跟我来。”湘莲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一点挣扎不得,
心中大奇。
三姐的棺材停在铁槛寺。正是傍晚时分,寺里空荡荡的。来到后堂,三姐的
棺材孤零零地摆在供案前,案上的牌位上写着:柳湘莲之妻尤氏三姐之位,还是
湘莲亲笔写的。
那道士走到近前,掀开棺材盖,三姐面白唇红,安静得象睡着了一样,脖子
上围着一条白毛巾,隐隐地渗出鲜红灯血迹。
湘莲呆呆地望着三姐,象中了魔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那道士举起手,向着三姐两乳之间伸去。
湘莲一楞,忙拉住道士:“大师,你不能-------”
那道士嘿嘿一笑,手在离三姐胸前两尺左右停住,化掌为指,叫一声:"嗨!"
一缕白气从指尖吐出,点在三姐的胸前的不容穴上。湘莲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
中的仙人指么,是最上等的内功。
没有任何反应,那道士把手收回来,又伸指出去:“嗨!”
湘莲似乎看到三姐动了一下,他焦急地睁大了眼睛。
那道士闭上眼睛,浑身的骨节“嘎吧嘎吧”地响,一股白气从身体的毛孔渗
出,把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第三次伸指:“嗨!”
三姐猛地睁开眼睛:“哎呀,可疼死我了!”
湘莲大喜,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拉起三姐的手:“三姐,三姐,是我呀!”
三姐挣扎着坐起来:“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不是,不是,不是作梦,是这位大师救了咱们!”湘莲“咕咚”一下跪在
那道士面前:“大师,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那道士呵呵地笑着扶起湘莲说:“那你就做我的徒弟如何?”
湘莲把三姐从棺材里搀了出来,二人一起叫道:“师傅!”
那道士嘻嘻笑着拿起鸳鸯剑:“你一定怀疑我怎么有这么大本事吧,你看看
着个,”说着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湘莲接过宝剑,只见剑刃已经象白铁刀一样卷了起来,这样的剑也就是划破
个口子,砍是砍不深的,更杀不死人。他忽然明白了,那天道士用手摸剑摸了半
个时辰,就是用上等内功把剑刃上的精钢都化成白铁了。低头闻闻,还有一股药
味,好像是黑甜散,一种催人昏睡的药物。
(六十九)
那道士看着湘莲微微一笑:“你一定怀疑我怎么会有这个未卜先知的道道儿
吧?呵呵,都是贾宝玉那小子搞的鬼。”
三姐两世为人,又悲又喜,依偎在湘莲身旁,娇羞不胜。听了这话,奇怪地
问:“宝玉?这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呢?”
那道士一纵身坐在棺材沿上,得意地说:“那十四阿哥在茫茫大士面前把贾
宝玉吹了一通,希望他有时间照看一下宝玉。我听了就奇怪,那老十四狂得很,
轻易不夸奖人的,就鼓动着茫茫大士去北京看那宝玉。我一见那宝玉骨骼清奇,
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就想招他做徒弟。谁知道那茫茫大士听了大笑,说宝玉是
他的徒孙。我渺渺真人当然不能比那茫茫大士小了一辈儿,听了好丧气。那宝玉
说:我有个好朋友柳湘莲,人品武功都好,给你当徒弟如何?我说:那冷二郎我
也听说过,心冷气傲,怎么能愿意当我的徒弟呢?宝玉说:柳湘莲有一把祖传的
鸳鸯剑,那把剑会误杀他一个最亲近的人。如果你能阻止这桩惨案,那他肯定感
激不尽,还不心甘情愿给你当徒弟?我当时听了也不大信,不过如果真能救人一
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就来沧州路上等你。把剑锋化掉了,又上了黑甜散,那药
可是见血就睡。哈哈,”他抬高了声音:“宝玉!你说你邪门儿不邪门儿?!”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你个为老不尊的真人,又在背后嚼我的舌头!”话
音未落,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湘莲一步跳了起来,拉住贾五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三姐也走了过来,盈盈
拜倒:“宝玉,大恩不言谢,希望以后我们夫妻能有报答你的时候。”
贾五虽然把红楼梦一书中二十五回以后的情节忘得个一干二净,可是小时和
老妈一起看过一出“尤三姐”的戏。自己当时看得似懂非懂,只记得三姐用鸳鸯
剑自杀的一幕,老妈哭得死去活来的,所以那天才和渺渺真人说了那些话。想不
到还真把三姐救回来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忙搀起三姐说:“三姐,柳二哥,
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倒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生离
死别一场,还是赶快去度蜜月去吧!”
渺渺真人拍拍湘莲的肩膀:“宝玉说得是,我也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说
着一纵身出了庙门,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徒弟,一个月以后我在杭州灵隐寺等
你。”
湘莲扶着三姐上了马,自己坐在三姐身后,对着贾五一抱拳:“兄弟,以后
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哥哥万死不辞!对了,请你转告薛蟠他们一声儿,就说我
拜了道士为师,不回去了。”
看着三姐和湘莲远去的背影,贾五心里一阵狂喜。自己真的救了三姐,改变
了她的命运。那么,是不是自己的变法改革也能成功,改变整个中国的命运呢?
十四阿哥回京,带来了一份他的智囊团写的变法大纲。这份大纲和他离京之
前贾五给他拟的提要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了些。因为是在壬午日提交给御前会议
的,所以又叫“马日上书”,其主要内容有:
1。君主立宪:由八旗王公组成一百人的上议院,由各省推选五百人的下议院.
下议院选举首相,首相组织内阁。
2。废除八股,兴办新学,改造科举,科举分为文理两科取状元,进士。
3。奖励工商,开放海禁,鼓励移民海外。
4。消除满汉差别,十年之内,动员全体汉,蒙,回,藏人入旗,归化满州籍,
实行全民国家全民旗。
5。广开言路,言论出版自由.不得以任何借口给议论朝政的民间报纸书籍定
罪。
马日上书一公布,朝野震动。中国第一张报纸“北京宫门内外抄”在五天之
后就发行了创刊号,一时洛阳纸贵,人手一张。
凤姐手里也拿了一张“北京宫门内外抄”,她最爱看“名人花边新闻”一栏:
什么“醋福晋大闹丽春院,呆王爷小心跪搓板”;什么“大学士贪赃三千两,小
老婆私奔二里沟”;“狐妖显圣六部口,巨蟒伤人秘魔崖”;笑得她前仰后合的.
忽然,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荣国府世袭二等将军贾赦奏请视察苏杭,消息灵通人士说他此行的真正目
的是要在江南给理亲王买小妾......”
凤姐不由得一楞,那邢夫人说过贾赦要去苏州调查自己和贾琏贪污的事情,
原来以为她只不过是吓唬人而已,现在真的要去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怒,
大声喊道:“平儿,你给我把小厮兴儿找来!”
(七十)
听到凤姐的叫声,平儿急忙跑了进来:“二奶奶,兴儿跟二爷出去了,您有
什么急事啊?”
凤姐指着手里的那张“北京宫门内外抄”:“你看看这个!你看看这个!”
平儿接过报纸仔细看着:“大老爷要去江南,莫非又来跟您要钱了?”
“哎呀,真是糊涂!”凤姐一把夺回报纸:“大老爷是要去调查琏二爷去苏
州买戏子和林姑娘家产的两桩事!”
“哎呀,大老爷今天是怎么了,二爷干什么事儿不报花帐,怎么单单现在想
起来了呢?”平儿奇怪地问。
“唉,你不知道,大太太把财政大权从咱们手里夺走了,怕哪天这阵风儿过
去了,老太太一问话儿,她又得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就是要找几个碴儿,
把咱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咱们永世不得翻身啊。”
“那,就叫二爷赶快把钱退陪了吧。”平儿也害怕了。
“嘿嘿,说得轻巧,”凤姐撇撇嘴,“买戏子那一桩还好说,不过万把银子,
可是林家的家产有三百万呢,就是退得起,我也不退!”
“三百万银子!”平儿惊呼了一声,暗想凤姐也真够贪的,三百万居然只上
缴了五千两,还哄得林姑娘以为她自己是没产没业的,在贾府寄人篱下。
“是啊,所以我老想着鼓动老太太,把林姑娘嫁给宝二爷算了。你想想,他
两个都是不问经济家务的,这件事也许就混过去了。如果林姑娘嫁给了外人,怕
迟早要提起那家产的事情。琏二爷卖了林家三个庄子,两个园子,苏州一带的人
都知道的。”
“可是,太太好象想让宝二爷娶宝姑娘呢。”平儿说。
“嘿嘿,太太肚子里的小九九我不用猜就知道,”凤姐冷笑一声:“说是亲
上加亲,其实是看上了薛家的银子,殊不知早被那薛呆子糟践得差不多了.再有,
她这几年也开始对咱们不放心了,那宝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主儿,她想把宝姑娘娶
过来,好对付咱们。”
平儿听了心里一凉,凤姐和王夫人表面上那么好,原来背后也是勾心斗角。
俗话说家和百事兴,这么闹下去,怕贾府就要败了。
凤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是能把大老爷拖住几个月,咱们派人先去苏州
把几个经手人全收买了,就好说了。怎么才能拖住大老爷呢?”她的眼睛忽然一
亮:“平儿,你还记得那石呆子的扇子的事儿吧?老爷还把二爷打了。”
“记得,老爷真够狠的。”平儿说。
“那石呆子不是死在大狱里了么,他还有什么亲戚没有?”凤姐问。
“听说有个侄子,”平儿忽然一哆嗦:“您,您不会是想----”
凤姐冷笑一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叫兴儿把石呆子的那个侄儿
找来,给他点银子,叫他去顺天府告大老爷勾结贾雨村,强夺民财,逼人至死,
那大老爷自然是离不了北京了。”
“奶奶,人命官司可不是玩儿的,”平儿害怕地说:“万一搞不好,就是杀
头抄家的事儿。”
“嗨,花上几个钱,没有了不了的事儿,”凤姐满不在乎地说,“那顺天府
尹是我叔叔王子腾的学生,大老爷一害怕,肯定要找我去跟叔叔那里求情,咱就
可以就势把管家的大权再夺回来。就她大太太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也想跟我
斗法!”
平儿叹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看见邢夫人兴冲冲地向潇湘馆那边去了,看来这
婆媳俩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看到邢夫人进了院子,黛玉急忙迎了出来:“大舅母好,今天怎么有兴致来
园子里玩啊?”
邢夫人笑呵呵地拉着黛玉的手进了屋子,“我听说你身子不好,给你送点燕
窝来补一补,”说着叫小丫头把一个红漆盒子放在桌子上,“我当年和你母亲最
好,现在看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又高兴,又伤心。以后想要什么,吃什么,
尽管和我说好了。”
黛玉从来没有见邢夫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过,心里有点奇怪,也笑着说:“谢
谢舅母费心。”
邢夫人上下打量着黛玉:“啧啧,这么个好模样儿,谁能配得上你呢?干脆
我跟老太太说说,把你许配给宝玉了吧?”
黛玉听了满脸飞红:“舅母又拿我开心了。”
紫鹃端了茶盘给邢夫人上茶,听了笑道:“大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
老太太说去?”
邢夫人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
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
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大太太真个倚老卖老的起来。”说着,便转
身去了。
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
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
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邢夫人也笑着说:“等咱们老爷去江南回来,我就
和老太太说。对了,林姑娘,你想要什么苏杭一带的东西,开个单子来,让老爷
给你买。”
黛玉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小时侯玩过的东西,象泥娃娃,口哨
儿,竹子编的小家具,陶土捏的小茶炉子什么的,如果舅舅碰上了,给我带点回
来。”
“那没问题,”邢夫人随口答应着:“听说你们林家原来在江南有庄子的?”
“听李奶奶说,有过三个庄子在太湖边上。”黛玉答道:“我们进京的时侯
琏二哥把那几个庄子都卖了。”
“听说还有几处宅子?”
“有两处,我们在杨州住的一处小的,苏州还有一处大的,叫拙政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