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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红楼(71-75)

特务


  紫禁城内御书房。

  康熙依在小炕桌上看着“北京宫门内外抄”。十四阿哥和大学士高士奇站在
他旁边。

  康熙一边看一边笑:“这个报纸办得真有趣,那些胡闹的王公官员们肯定气
得鼻子都歪了,好文笔!是谁在那里主事儿呢?”

  “是贾雨村,”十四阿哥答道:“我想变法改革也要舆论先行,就叫他去办
报,给我们造点声势。”

  “嗯,”康熙沉思地说:“此人才具不错,可是听说心术不正。”

  “陛下,”十四阿哥说:“水清无大鱼,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人啊。”

  康熙看看高士奇:“你说呢?”

  高士奇在康熙年间可以算得是个奇人,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而且交游甚广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家中豪富,杂书读得极多,寻
风水,测字,看相,把脉无所不通。号称“四海玉帛归东海,万国金珠贡詹人”
。听得康熙问起,他急忙走上前半步,回答说:“大将军王说得是,德才兼备的
人是太少了。英明君主宁可用才胜德的小人,险中取胜;而不用德胜才的庸人,
大事难成。”

  康熙点点头:“这话倒也说得是。”又转向十四阿哥:“不过,老十四啊,
你的心太善,要学会提防别人才是。你回去叫他们再仔细写一篇有关变法的文章,
登在报上,让老百姓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以防有人造谣生事。”

  十四阿哥答应着退了出去。康熙拿起西洋进贡来的自行船,上好弦,一放手
,那船就在炕桌上嗒嗒地走了起来。康熙叹了一口气:“士其呀,你看这西洋工
匠有多巧,他们造的枪炮比我们造得好多了。百年之后,西人必是我中国的大患
啊。”

  高士奇说:“万岁,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绝不在西人以下。可是绝顶聪明
的人都去学八股文了。朱子说:‘巫医百工,君子不齿’,社会上看不起能工巧
匠,才是我们的危险。”

  康熙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次变法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要兴办新学,
教授科学技术,取代科举制度。”

  内务总管赵昌轻轻走了进来:“皇上,弘历皇孙和贾宝玉都到了。”

  “叫他们进来,”康熙笑着说:“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和小孩子们聊天。”

  贾五和弘历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此时谁也发作不得,老老实实地给
康熙请安。

  康熙叫赵昌搬了三个小杌子,让贾五,弘历,和高士其坐下,慢悠悠地问:
“弘历,你这些天干了些什么呢?”

  “禀皇上,”弘历忙站了起来:“孙儿在和国手范西屏学棋道。”

  “嗯,围棋之道和用兵之道也是相通的,”康熙指着书架:“那是云贵总督
刚刚进贡的云子,士奇啊,你指点弘历一盘怎么样?”

  高士奇知道弘历气量狭小,要是赢了他,怕他会在雍亲王那里给自己使坏;
要是作假输给他,又怕康熙看出来。想了一想说:“臣老了,精神不济,去年就
封棋不下了。贾公子风流儒雅,何不叫他跟弘历贝勒摆上一盘?”

  康熙哈哈一笑:“说得也是,宝玉呀,你俩来上一盘如何?”

  贾五的棋力本来不弱,只是好几年不下,怕有点手生。他想了一想说:“皇
上,围棋的妙处就在三百六十一个点上,变化无穷。可惜世人先在星位摆上四个
座子,少了许多变化。我想还是把座子拿掉,空荡荡的个棋盘才有趣呢。”

  康熙听得童心大起,连声叫好。弘力本来就狂妄,近些天又觉得自己的棋长
了,满不在乎地从书架上拿下云子,开始和贾五大战。

  那云子驰名中外,黑子是用乌玉做的,白子是用贝壳磨成,玲珑细巧。弘历
傲然抓起白子,看着贾五。贾五心里直想笑,抓白自以为是高手,殊不知黑棋先
走,才是有便宜呢,特别是清朝时又没有贴子那么一说。

  贾五拈起一黑子,放在高目。弘历一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开局的,只好老
老实实地在星位放上一白子。

  贾五一笑,在对角下了一子在目外。弘历犹豫了一下,下一子在小目去挂角。
贾五心中大喜,忙一手大飞,把弘历那子罩住。这一照是围棋定式上有名的“大
飞百变”,意思是定式变化繁杂,稍不小心就会吃大亏。贾五曾经在这招定式上
狠下过大工夫,各种变化牢记于胸,笑嘻嘻地看着弘历。

  弘历当着皇上,不好意思多想,随手跳了一子要出头。贾五马上挖断,两人
当即扭杀在一起。走了几步之后,弘历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自己被切断在下面的
几个子,对杀吧,气不够;做活吧,又没有眼位,眼巴巴地看着被黑棋被吃死了。
外面几个浮子,已经成了“鸡肋”之势,逃吧,根本构不成外势,还要谋活;弃
吧,自己在实地上已经吃了大亏,目数差了好多,再丢子更是败局已定。想了又
想,继续下下去肯定是自取其辱,只好忿忿地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投,对康熙说:
“皇上,孙儿没有下过不摆座子的棋局,不明开局,才有此败。请皇上允许我和
他再码一盘儿。”

  
                             (七十二)
  

  康熙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声答应。弘历在星位上摆了黑白各两个座子,一
把抢过黑棋盒子,拈起一子就去挂角。

  贾五很少在星位起手,总觉得气势不如高目和目外来的大,而且守角也不稳,
对方在三三一点就是活棋。可是现在也无可奈何,只好打点精神和弘历周旋。

  弘历昨天刚从范西屏那里学了几招儿,落子飞快,不一会儿就抢占了三个角
儿和一个大边儿,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得意洋洋地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贾五
把外势占了八成,觉得也还是两分的局面,可是忽然又想起在清朝是不贴子的,
看来双方持平,可是黑方占了一先,盘面上有五六目的优势呢。眼下自己实地不
足,只有靠大模样来成空才行。

  弘历看着贾五摆出要围空的架势,心中暗笑,常言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你那
中间的大肚子还不是一捅就破,一手双飞燕护住自己的角,继续扩大实地。

  贾五棋锋一转,在弘历占的边上投入一子。弘历在实地上占有优势,不想节
外生枝,就委屈地托了一子想渡过。谁知贾五得理不让人,反而扳了下来。弘历
大怒,马上断掉,两人在边上扭杀了起来。走了几步,弘历有点心虚,想让白子
在边上小活一块儿算了,自己的黑子尖了一下想出头。没想到白棋不但不去自己
谋活,反而一手把黑棋的出路封死了。这下边上黑白两块都成了孤棋,正好拼个
你死我活。

  两人本来彼此对对方都有深仇大恨,正好借棋盘来发作。这一杀就是昏天黑
地,步步陷井,死死纠缠,杀气连天。

  康熙的棋力不甚高,平时和大臣太监以及后妃们下棋,谁也不敢赢他,只是
打打太平拳,应付应付,最后让他赢上几子。就是看大臣们下棋,谁都怕在皇上
面前失了面子,也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平稳下法。今天看了贾五和弘历二
人真刀真枪地大杀大砍,只乐得手舞足蹈,大叫过瘾。

  又走了几步之后,双方自己的眼位都被对方破掉了,形成两条龙了对杀。弘
历大致看一下,自己的黑棋比白棋的气长多了,就放心大胆地去给白棋紧气。可
是贾五一扳一虎,生生造出一个眼来了。“有眼杀无眼”,弘历有点慌了。

  高士奇捻着胡子笑而不语,康熙可紧张起来了,象个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
遍地给双方数气。

  弘历努力静下心来,仔细数一数,虽然公气全归白棋了,但是自己的外气多,
似乎可以刚刚多一气杀掉白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投了一子给白棋紧气。

  弘历得意洋洋地在里面给白棋紧气,贾五就在外面给黑棋紧气。交换了几手
棋,康熙也看出来了:“宝玉,你好像是少一气呀。”贾五笑而不答,继续紧白
棋的气。

  双方又交换了几手棋,忽然高士奇一拍大腿:“好!好棋,弃子求势!”弘
历一楞,再仔细一看,心中止不住叫苦,贾五借着给黑棋紧气,已经在外面筑成
了一道铜墙铁壁,和对面的外势遥相呼应,大肚皮已经成了型了。尽管自己吃住
了十几个白子,和白棋在中央成的大空根本没法子比。而且自己已经落了后手,
如果先去破空,让白棋把自己的十几个黑子吃掉,也肯定是输棋。没奈何,只好
继续紧气。当黑棋最后一手把白子提掉,白棋漂亮地一飞,大空形成。

  弘历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的棋子举得高高的,就是落不下去。

  康熙哈哈笑着说:“士奇呀,你看这两个宝玉棋力如何?”

  高士奇恭谨地答道:“两位都是青年才俊。弘历贝勒招法严谨,棋也算得细,
已接近一流棋手。只是稍嫌滞重,过于在意于局部得失。如能从大局着眼,棋力
必可大进。贾公子棋风飘逸,落子轻灵,不拘泥于局部,弃子战术出神入化。只
要实战经验再丰富一点,定可成为一代国手,就连老朽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康熙看着弘历那沮丧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听高先生说了
吧,你的棋也不弱呢。对了,那蛇胆酒我喝着挺好,手指关节舒服多了,叫你爹
再送几瓶来。”

  弘历顺势把手里的棋子丢进盒子里,站起来说:“是,孙儿回去就派人送来。”

  高士奇走上一步:“万岁,那蛇胆性寒,您要慎用啊。”

  康熙坐回到椅子上:“老四送来的蛇胆酒好像与众不同,喝下去会发热,而
且周身舒泰,精神也好。就是隔上半天不喝就浑身难受。”说着就叫:“秦六,
把老四送来的酒倒两杯过来。”

  秦六应了一声,用红漆盘子托着两个碧玉酒杯走来。

  康熙自己拿起一杯说:“士奇呀,你也来尝尝,”又转向贾五和弘历:“我
小气,就不给你们喝了。喝酒多误事,年轻人还是不要学这个的好。”说着一饮
而尽。

  高士奇接过酒杯,闻了一下,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异味道。他的脸色变了,用
袖子遮着脸,仰头一举酒杯,把一半酒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另一半顺着胡子流
的满胸前都是。高士奇忙跪下:“陛下,恕臣无礼,臣老了,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七十三)  


  高士奇回到府里,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丹房。丹房是修道的人练金丹的地方,
象是个化学实验室,架子上面摆着五光十色的小瓶子。他脱下朝服,把湿漉漉的
袖子剪下一片,放在水晶釜里,泡上烧酒,用小炭炉子烧着,屋子里弥满着呛人
的酒气。随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儿,看看烧酒滚了,就倒了几滴进
去,微黄的烧酒马上变成了蓝绿色。

  “回光草!”他不由得叫了起来。回光草是一中极罕见的草药,生长在蒙古
大漠之中,它能把垂死的人仅有的一点精力集中起来,说出最后遗言,然后马上
灯枯油尽的死去。象油灯烛火的回光返照一样,所以叫做回光草。但是如果平常
人吃了,就相当于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有药力维持的时侯精神焕发,药里一
过就萎靡不振,是比各种春药更厉害的虎狼之药。老年人用了,无异于慢性自杀。

  “嘿嘿,厉害,厉害”,高士奇冷笑一声:“父子相残,有好戏看了。”

  高士奇坐在椅子上养了一会儿神,换上衣服,骑马出门而去。

  ------------------------------------------------------------------

  梨香院。

  宝钗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快红绫来了,就取了出来,只见鲜红如火,娇艳
欲滴,摸上去光滑细腻,富有弹性,好不爱人。

  正看着,只见贾兰跑了进来,叫着说:“阿姨拿的什么呀,给我也看看。”

  宝钗看他手上脏兮兮的,就笑着说:“又去哪里玩脏东西去了,快洗洗手,
”说着叫莺儿端过一盆水来。

  贾兰的娘李纨也走了进来,笑着说:“谢谢宝姑娘费心。”猛然间看见桌子
上的红绫,不由得一楞。

  贾兰一面洗手一面说:“阿姨,我今天在街上听了个歌儿,把咱们两家都编
进去了:贾不假,白玉为门金做马,丰年好大雪 ------”

  李纨听了脸色大变,上来就给了贾兰一个耳光子:“胡说,那是白玉为堂金
做马!”

  贾兰挨了一巴掌,委曲地大哭了起来。

  薛姨妈听到哭声急忙走了出来:“哎呀,怎么了,怪可怜的孩子。”

  “哦,没有什么,”李纨讪讪地说:“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就领着贾兰走
了出去。

  忽然门房跑了过来对薛姨妈说:“门外有大学士高士奇求见。”

  薛姨妈当然听说过高士奇,是当今的名士。可是和薛家素无瓜葛,怎么会找
上门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忙叫快请。

  高士奇一进门刚好和往外走的李纨打了个照面。李纨一楞,低下头匆匆地走
了过去。

  薛姨妈和高士奇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就问:“高大人光临寒舍,蓬壁生辉,
不知有何见教?”

  高士奇向两边看看。薛姨妈挥挥手,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高士奇一笑,“阿姨您近来可好?”

  薛姨妈一怔,心说你比我的岁数还大好多,怎么叫我阿姨?

  高士奇压低了生意:“我是高成的儿子。”

  薛姨妈的脸马上涨得通红:“你是高,高老师的儿子?”

  “是啊,先父不愿在朝为官,所以也从来不提我这个儿子。我还是这次回乡,
清点先父的遗物,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您。”高士奇说。

  “那,那信里都说了什么了?”薛姨妈紧张地问。

  “说了您和士晶妹妹的事。”

  “啊?”薛姨妈的声音颤抖了:“你,你都知道了?”

  “是。”高士奇点点头:“高士奇,高士晶,家仇国恨何时平?”

  薛姨妈泪流满面,象要瘫痪了一样。多年的相思,一幕幕涌现在眼前。她七
岁的时侯,家里请了私塾老师名叫高成。高成那时有三十多岁,英俊潇洒,她心
里暗暗爱上了这个老师。出嫁以后,丈夫经商在外,她深闺寂默,常常梦见他。
直到有一天,后花园里咕咚一声响,墙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半天不动,她壮着
胆子走过去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原来是高成。外面传来官兵吆喝敲门的声音,
她急忙把他藏在花丛里,然后命令仆人去开门。薛家势力大,官兵不敢进来搜,
问了几句就走了。她把他藏在自己的绣房里,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她觉得自己从
来没有那么幸福过。他醒过来以后,她向他倾诉了自己十几年的相思,他把她抱
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好象是在云彩里飘。伤好了以后,他要走了,她抱着他哭了
一夜。她告诉他自己身上有了,他说要是女孩就叫高士晶,小名宝钗;男孩就叫
高士惊,小名宝剑。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回来就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孩子生
下来了,皮肤雪白晶莹,她写信告诉他,他们有了小宝贝士晶。他回信祝福她们
母女,说六个月以后就回来接她。谁知六个月后传来的却是凶讯:高成伙同云贵
总督查富贵利用军队走私鸦片,被斩于军前。

  薛姨妈擦擦眼泪:“士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七十四)  
  

  高士奇叹了一口气:“爹去云南之前,说回来以后有要紧事告诉我,谁知道
这一去竟成了永诀。我一直不知道您和妹妹的事,直到一个月前,见了爹原来的
书童来顺。”

  “我也见过来顺,十七年前,就是他告诉我高老师的凶信的,”薛姨妈的眼
泪又流了下来,“当时他说马上要去找高老师的家人,怎么现在才找到你?”

  “唉,那来顺也是苦命人。他从您那里出来去找我,在江西井岗山一带碰见
了土匪。来顺急忙把爹交给他的东西埋了起来。土匪搜不到什么东西,就把他抓
去当匪兵。这一下子就是十多年,去年朝廷剿匪的时侯才逃了出来,把东西挖了
出来找我。”

  “士奇,你想见见你爹么?”薛姨妈戚然一笑。

  “当然想,可是-------”

  “你跟我来。”

  高士奇心中大奇,莫非爹爹还活在人间不成?他紧紧跟着薛姨妈走到里间,
薛姨妈在壁画上的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衣柜缓缓地转开,现出黑洞洞的一间密室。

  薛姨妈点起一支蜡烛,走进了密室。高士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密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神案,案子上面放着一个红漆盒子,盒子旁边是几
个盘子,里面装着供品。案子前面有一个蒲团。烛光摇曳着,两个人的影子映在
黑黑的墙壁上,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一种诡异的气氛。

  薛姨妈慢慢打开那盒子,忽然厉声叫道:“跪下!”

  高士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蒲团上。

  薛姨妈把那盒子递了过来,高士奇定睛一看,是个人头,那须发花白的头颅
象活着一样在微笑。

  “爹!”高士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你爹临死前,叫来顺把他的头收起来,用他自己练药水泡过,再送给我。
十七年,每天我都要来陪他一会儿,给他讲我们的女儿,告诉他我们一定要给他
报仇。”薛姨妈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是满靼子杀了他,是那个混蛋十四阿哥
杀了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高士奇把盒子盖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神案上:“阿姨,爹跟您说过我们家的
家世没有?”

  “没有仔细说过,”薛姨妈充满柔情地把手放在盒子上,“只说你们家贵不
可言。莫非也是前明的什么皇室?”

  “嘿嘿,”高士奇冷笑一声,“那前明算什么东西,咱们的祖上是杀得明朝
落花流水的大顺皇帝!”

  “大顺?”薛姨妈吃了一惊:“你说得是流寇李自成?”

  “不是流寇,是闯王!”高士奇挺直了腰板儿,“由一介草民,南征北战,
杀进北京,逼得昏君崇祯自杀,就是我爷爷李闯王!”

  “这个,不是听说李闯没有儿子么?”

  “在闯王离开北京的时侯,一个姓高的宫女有了身孕。闯王就派大将李过带
着这个宫女躲到山西去了。孩子生下来以后,传来了闯王在九宫山自裁的消息。
为了记念闯王李自成,就给那孩子起名叫‘成’,又为了掩人耳目,就改姓为高。”

  薛姨妈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高成果然是名
家之后,可是他风流儒雅,怎么会是凶狠残暴的李自成的儿子?

  “阿姨,”高士奇接着说:“您一定奇怪,我爹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与
人合伙,利用军队走私鸦片?我爹就是想引诱军队经商,让八旗军腐败掉,好复
辟咱们大顺朝!”

  “哦”,薛姨妈想起那天官兵追捕高成的情景,原来他是想造反。可是李自
成,她叹了一口气:“听说李自成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呀。”

  “是啊,”高士奇同意地说:“我爹对我讲过,大顺失败的原因有两点,一
是杀戮太重,二是进北京后,全军迅速腐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一定要接受
闯王的教训。”

  “你,”薛姨妈停顿了一下,“难道你想当皇帝?”

  “唉,我老了,”高士奇叹了一口气,“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是想请阿姨
以后辅助我的儿子。”

  “你儿子?”高士奇是当时的名人,薛姨妈听人讲过他家的事,“没听说过
你有儿子啊?况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你什么忙呢?”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其父必有其子么,我中年时给一个女学生当
老师,后来偶然又遇上了,以后的事情就和您和我爹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她生的
是个男孩儿。”

  “是这样,”薛姨妈听了大感兴趣,“那女人是谁呀?”

  
                             (七十五)  


  “她是闯王手下大将李过的孙女,”高士奇得意地说:“我们是世交。她出
生的那天,正是闯王兵败自裁于九宫山五十周年纪念日。为了纪念闯王,李过给
她取名叫宫裁。”

  “李宫裁?”薛姨妈奇怪地问:“就是兰哥儿他娘?”

  “是的,”高士奇小声地说。

  “那兰哥儿,就是你的儿子?”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薛姨妈心中一凛,怪不得李纨的丈夫贾珠才二十多岁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八
成是发现了高士奇和李纨的私情,被他们灭口了。男女私情本是最怕别人知道的,
今天他主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呢?

  高士奇看出了薛姨妈的疑惑,叹了一口气说:“阿姨,我三年以前受了内伤,
武功全失,一直没能来看兰儿娘俩。去年又大病了一场,病上加伤,怕也活不久
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留下兰儿母子无依无靠,贾府里又是勾心斗角,
我想请您看在我爹的份上,照看他们一下。”

  薛姨妈点点头:“这样吧,就说你是我那个死鬼丈夫的表侄,我把兰哥儿母
子叫来一起吃饭,让你们见见,再叫兰哥儿拜你当老师,以后你再见他们也就名
正言顺了。”

  高士奇激动得热泪纵横:“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薛姨妈笑着说:“好说,好说。你来见见你宝钗妹妹吧。”

  宝钗听到厅堂里没有动静了,心中纳闷,从门缝看去,里面空荡荡的,薛姨
妈和高士奇都不见了。“孤男寡女的,莫非他们------”宝钗想到这里不由得脸
红心跳,向着后堂叫道:“娘~~~~娘~~~~”

  听到宝钗的叫声,薛姨妈急忙和高士奇从密室里出来,把暗门关好,穿过后
堂,走到前厅。

  高士奇见到宝钗,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个漂亮的姑娘,就笑着说:“阿姨,
这就是宝钗妹妹吧?”

  宝钗暗暗奇怪:“他和我死去的爹年纪差不多,怎么叫我娘阿姨呢?”也不
知说些什么好。

  薛姨妈有点慌张,随口应着:“是啊,是啊,孩儿来见过你士奇哥哥。”

  宝钗向高士奇施了个万福:“士奇哥哥好。”

  薛姨妈更尴尬了,讪讪地说:“士奇呀,你给妹妹讲讲,我去叫厨房做几样
菜来。”

  看着薛姨妈走出了屋子,高士奇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我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宝钗只羞得满面通红,妈妈平常看来那么正经,怎么还有这种风流事儿。不
过平生能得一知己,也不枉了这一辈子。平时总奇怪哥哥薛蟠怎么会那么又呆又
笨,原来和自己不是一个爹。自己原来是李自成的后代,虽然杀戮太重,也算一
代豪杰了。眼前这个哥哥文雅潇洒,博古通今,又是当今的名流,朝中的大学士
,才不愧和自己是一个父亲。妈妈老提醒自己要报父仇,总是想送自己进宫去当
才人,原来是希望自己得了皇上宠信之后暗算十四阿哥。现在可更好,还要造反
,让兰哥儿当皇上了。

  薛姨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好了,我叫人去请兰哥儿他们了。”

  高士奇站起来,向薛姨妈深施一礼:“谢谢阿姨大德,恩同再造。”说着连
声咳嗽起来。

  宝钗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高士奇。高士奇接过来刚要喝,忽然“哇”的一声
吐出一口血来了。宝钗慌了手脚,赶紧掏出自己袖里的帕子,给高士奇擦去嘴角
上的血。

  “不妨,不妨,是急火攻心,”高士奇苦笑着说。他的眼睛落到宝钗手里的
帕子上,忽然楞住了。

  宝钗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帕子,笑着说:“这是我在园子捡到的一块红绫,
好漂亮的,是不是?”

  高士奇一把拿过宝钗手里的红绫,眼睛里渐渐放出光来:“是它,就是它!
就是它!祖宗有灵,我们复辟大顺朝有望了!”

  看着宝钗和薛姨妈那奇怪的神色,高士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阿姨,
妹妹,这是朱元章的藏宝图啊,不但金银财宝无数,而且还有大量的武器军备。
”他把藏宝洞和红绫的故事给宝钗和薛姨妈讲了一遍。

  “三年前,我听兰儿娘说秦可卿和她太公公贾敬不干不净,小丫头子们讲他
们谈起过什么红绫,于是我就在夜间去贾敬那里侦察。听得床上一阵乱响之后,
灯点起来了,一个风骚女人穿好衣服,把一块红绫放进自己怀里,笑嘻嘻地走了
出来。我悄悄从房上跳了下来,正要去跟踪那女人,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转
身一看,是贾敬横刀站在那里。”

  薛姨妈和宝钗都听呆了。高士奇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那贾敬武功不弱,
我使出李家绝招才一剑杀了他,可是自己胸上也受了他一掌。我强忍着痛,追到
秦可卿住得地方,掐死了她,夺得了这块红绫。我带着红绫出了贾府,走到什刹
海附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坐下来休息,谁知道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当我醒
来的时候,一摸怀里,那红绫不见了。没想到今天却落在妹妹手里,真是天意啊
。”

  高士奇翻来复去地看着手里的红绫,“咦,好象不是那天我见得那块,是另
外一半,怎么,怎么,”

  薛姨妈和宝钗凑过去看,只见红绫上沾了血迹的地方隐隐地现出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