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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紅樓(161-165)

特務


                              (161)

  探春大吃壹驚,站起來抓住侍書的左手:“妳,妳說什麼?他怎麼被抓起來
了?被誰抓起來的?關在哪兒?”

  侍書“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用力掰開探春的手:“姑娘,妳哪兒來的這
麼大勁兒?捏死我啦!”

  探春不好意思地放開手:“對不起,好姐姐,妳說,他,他到底怎麼啦?”

  侍書喘了壹口氣:“姑娘,妳聽我說。今天我去廚房給姑娘熬燕窩湯,突然
看見鮑二帶著幾個人押著壹個黃頭發的人走了過來。我仔細壹看,嚇了壹跳,正
是麥克少爺,就走過去問鮑二是怎麼回事。鮑二說,那個洋人是雍王府抓來的,
弘歷貝勒囑咐先暫時關在這裏,以後再送到雍王府去。”

  “那,”探春緊張地問:“他們把他,他關在哪裏了?”

  “咱們園子西北角上不是有十來間柴房糧庫什麼的麼,自從環少爺答應了雍
王府借給他們關人以後,雍王府送來的人就都關在那裏。我想麥克少爺大概也關
在那裏了。”侍書說。

  探春主管園子裏的事兒,當然也知道柴房改作牢房的事兒。她也曾經勸過環
兒和趙姨娘,少攬這些事兒,雍王府親近不得。可是環兒壹心想巴結弘歷,根本
不聽,趙姨娘還總是沒口子地誇弘歷如何如何的好,旁敲側擊地勸自己嫁到雍王
府去。

  可是現在怎麼辦呢?探春心亂如麻。麥克如果被弄到雍王府裏去,那兒的人
都是心狠手辣,寧可錯殺不肯錯放的主兒,麥克怕就會有生命危險。趁著現在他
還在賈府,自己應該盡快把他救出來。可是救出來以後自己怎麼辦呢?紙裏包不
住火,壹旦傳開來,自己放了個洋小夥兒,那名聲可就全完了。

  侍書看探春沈思不語,著急地說:“姑娘,妳可快拿個主意啊。平時那麼個
幹脆利落的人兒,怎麼到了節骨眼兒上倒變得拖泥帶水了?還不如人家林姑娘,
軟軟弱弱的個人兒,說走和寶二爺擡腳就走了。”

  探春心裏壹震:林姐姐能和寶二哥私奔,我為什麼不能?她又想起麥克的種
種好處來,不由得淚水模糊了眼睛。她揉了壹下眼睛:“侍書,妳去夥房傳我的
安排,天這麼冷,又下了雪,犒勞壹下大家,園子裏每人發壹斤酒,二斤肉。”

  “啊?”侍書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妳就快去吧,”探春囑咐說:“再叫妳表哥在西角門那裏準備好兩匹快馬。”

  提起表哥,侍書的臉“唰”壹下子紅了,忙答應著跑了出去。

  探春收拾了幾件隨身衣服,又打開首飾盒子選了幾件首飾,自己的私房錢有
壹百多兩銀子了,也壹起裹在包袱裏。現在就要跳出這煩悶的牢籠了,她奇怪自
己怎麼會這麼平靜。

  “姑娘,都辦妥了,”侍書跑了進來,看看床上的包袱:“姑娘,妳------”

  探春微微壹笑:“好姐姐,以後妳要多保重自己啦,”說著不禁落下淚來。

  “姑娘,妳也要多保重,”侍書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探春擦擦眼睛:“姐姐,事情都辦好了麼?”

  侍書點點頭。

  探春附在侍書的耳邊輕輕說了什麼,侍書拎起包袱,兩人壹起走了出去。

  走到西北角的柴房外面,侍書把包袱藏在草叢裏,跟在探春後面,走進了大
柴房。

  大柴房裏關了十來個人,都是擁護十四變法的文官,自持斯文身份,從不鬧
事兒。而且都是有家有業的主兒,出手也大方,時不時地掏錢出來買酒菜,請家
丁們壹起吃喝。這看押的活兒倒成了美差了。官員們在裏間吟詩辯文,家丁們則
在外間擲骰子,推牌九,侃大山,好不快活。今天探春給他們又發了酒肉,更是
喝了個昏天黑地。現在看到探春來了,家丁們急忙都起來請安。

  探春看他們那醉醺醺的樣子,心中暗笑,嘴上卻說:“妳們少喝點兒,暖暖
身子就行了,別醉了,大冬天的,風幹物燥,要小心火燭。”

  家丁們連連點頭稱是。

  侍書四下看看:“妳們人都在這裏麼?”

  “沒有,”壹個胖子討好地答道:“鮑老二帶著兩個人在假山後面的小柴房
看管那個洋鬼子呢。”

  探春看看侍書:“那咱們就再去那兒查查就該回去了,今天好冷。”說著帶
著侍書走了出去。

  小柴房裏。麥克被捆在後面的柱子上,前屋擺了壹張桌子,鮑二和兩個家丁
圍坐在桌前喝酒。鮑二喝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嘴裏還不住地亂喊:“告訴妳們,
俺鮑二爺可不是壹般人物兒,妳們知道璉二爺吧,他最喜歡俺原來死了的的老婆
不是,給俺戴綠帽子。嘿嘿,十年風水輪流轉,俺也不含糊,這幾天就快要把那
鳳辣子搞到手啦!也給他頂綠帽子瞧瞧!”

  “吹牛!吹牛!”壹個大胡子家丁大笑地說:“妳也不撒泡尿照照妳那德行,
能騙得到璉二奶奶那大美人?”

  “嘿嘿,此壹時彼壹時麼,”鮑二得意地說:“她現在有求於俺,璉二爺要
休了她,她娘家又沒人了。她想要俺去官府告璉二爺,說俺原來的老婆是被他強
逼至死的。”

  “她好大的膽子,這時候還敢玩這個?”壹個小瘦子家丁插嘴說。

  “那女人,什麼不敢呢?她說了,大不了壹拍兩散,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鮑二擦了壹把嘴:“這下子,俺非得人財兩得不可。”

  “人財兩得?妳做夢去吧,”大胡子撇撇嘴:“不把妳的小命搭進去就算好
的了。”

  “嘿嘿,妳以為俺就那麼老實?”鮑二壓低了聲音:“等俺上了她,把錢也
拿到手,俺就腳底抹油,溜了。嘿嘿,也算給俺那死去的老婆報仇了。”

  探春在門外聽得大怒,壹掀門簾,和侍書兩人走了進來。  

                              (162)

  看到探春來了,鮑二和家丁們都傻了眼了,慌忙爬了起來,低頭垂手侍立。
麥克又驚又喜,探春悄悄向他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做聲。

  探春咳嗽了壹聲:“鮑二留下,妳們兩個出去!”

  “是,是,”兩個家丁忙答應著退到屋外去了。

  鮑二有點兒慌了,搬過壹把椅子來,試探地陪著笑說:“三姑娘,您坐,您
找我有什麼事兒啊?”

  侍書雙眉壹豎:“這麼臟的椅子,姑娘能坐麼?去找個墊子來!”

  鮑二忙答應著出去找墊子。

  探春看了看麥克,和侍書相視壹笑,從懷裏掏出壹個紙包兒,正是賈五留下
的蒙汗藥,倒了壹半在酒壇子裏,攪了攪,又把壇子放回原地方。

  鮑二捧著個疊好的小棉被進來:“姑娘,找不到墊子,您就用這個將就將就
吧。”

  侍書接過棉被,撣了撣,放在椅子上,又服侍探春坐下。

  探春哼了壹聲,兩眼直盯鮑二:“好大膽的奴才,妳剛才說什麼來著?”

  鮑二嚇壞了,忙跪在地上:“姑娘,我那都是隨口胡說,當不得真的。”

  探春冷笑壹聲:“平常聽人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不到這癩蛤蟆就在咱們
府裏,妳好大的膽子,連璉二奶奶的主意都敢打!”

  鮑二磕頭如搗蒜:“姑娘,姑娘,我是喝多了,滿嘴胡唚,您是大人大量,
就饒了我這壹回吧。”

  探春壹拍桌子:“饒了妳?饒了妳妳好去算計璉二奶奶?我也不用做別的,
就把妳今天說的話告訴二奶奶,看不剝了妳的皮!”

  鮑二打了個哆嗦,想起鳳姐的厲害來,不由得酒嚇醒了壹半兒,拖著哭腔哀
求道:“三姑娘饒命,三姑娘饒命!”說著左右開弓打起自己的嘴巴來。

  看著鮑二狠狠地打了自己三四十個嘴巴,臉也腫了,嘴角也流血了,探春嘆
了壹口氣:“好吧,死罪饒了,活罪難逃,明天到前面去,叫環三爺打妳四十板
子。”

  鮑二忙磕頭謝恩。探春站了起來,和侍書走出門外。那兩個家丁正站在雪地
裏凍得瑟縮發抖。探春壹擺手:“好了,妳們進去吧。”

  兩個家丁三步兩步地趕回屋內,嘴裏叫著“好冷,好冷,”各自倒了壹碗酒
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鮑二垂頭喪氣地也給自己倒了壹碗,借酒澆愁吧,壹飲而盡。

  酒才下肚。三個人就覺得頭重腳輕,天昏地暗,口角流涎,伏在桌子上昏睡
了過去。

  門簾又掀開了,侍書和探春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侍書給麥克解繩子,探春
把塞在麥克嘴裏的布包掏了出來。

  麥克長出了壹口氣:“三姑娘,侍書姐姐,謝謝妳們。”

  探春紅著臉低下頭去。侍書笑著把手指放在嘴上“噓”了壹聲,小聲說道:
“先不要講話,出去以後再說。”

  三人魚貫出了小柴房。探春走在最前面,麥克緊緊跟著她,侍書從草叢裏拾
起那個小包袱,跟在後面。

  天陰沈沈的,小路上的積雪在腳下嘎嘎做響。探春嘆了壹口氣,去年此時多
熱鬧,大家還聯句做詩呢。第壹句就是鳳姐姐起的“壹夜北風緊”。可是現在走
得走,散得散,榮國府的氣數看來也盡了。自己和麥克這壹走,也不知道以後還
能不能回來了。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微微轉過頭去看麥克,誰知道麥克也正望著
她,雙目相對,她羞得低下頭去,滿面飛紅。

  侍書忽然把麥克拉到假山後面,嘴裏叫著:“姑娘!姑娘!”

  探春擡頭壹看,遠遠地走過來壹個人,綠袍紅帽,衣色光鮮,走起路來昂頭
凸肚,神氣活現,不是賈環,卻是哪個?

  探春倒抽了壹口涼氣,忙做個手勢叫侍書帶著麥克藏好,自己大步迎了上去:
“環兒,妳去哪裏呀?”

  賈環壹見是探春,就停了下來,笑著說:“我去柴房,聽鮑二他們講故事。”

  探春心裏壹驚,嘴上卻淡淡地埋怨說:“看妳,現在襲了爵了,也不多和有
身份的人來往,怎麼還老跟下人混在壹起?”

  “他們都不愛答理我,我有什麼辦法?”賈環撅著嘴說。

  “妳不是和弘歷不錯麼?他府裏有好多有學問的人呢。”探春說。

  “當然不錯,”提起弘歷,賈環的精神兒來了:“三姐姐,那弘歷貝勒家裏
好有錢啊,珊瑚樹就擺了壹屋子,最大的有這麼大,”說著把手放在自己鼻尖上
比劃了壹下。

  探春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聽說他長得和寶二哥挺像的?”

  “是啊,不過比寶二哥可譜兒大多了,”賈環壓低了聲音:“有個算命先生
說他是帝王之相呢。”

  探春壹笑:“真有這回事兒?”

  “可不是,”賈環熱心地說:“三姐姐,妳要是能嫁到他家去,這福可享大
了。”

  “妳亂說什麼呀,”探春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再說了,也不知道八字合
不合。”

  “這個好說,壹定合的,”賈環壹見探春好像對弘歷有意思了,高興地說:
“三姐姐,我書房裏有弘歷的八字,是上次給林姐姐說的時候要來的。我這就找
人去合,妳在家聽我的好信兒吧。”

  探春不置可否地哼了壹聲,賈環笑著跑走了。

  看賈環走遠了,探春把麥克和侍書叫了出來,三人匆匆走出了西角門。

  兩匹白馬已經等候在門外了。麥克把探春扶上馬,關心地問:“三姑娘,妳
騎馬行麼?”

  “當然行!”侍書說:“我們府裏祖上是武職,姑娘每個月都得演習騎射呢。”

  探春在馬上拍拍侍書的頭:“就妳多嘴,好姐姐,妳自己保重,我們走啦。”
說著揉了壹下眼睛,壹松韁繩,那馬壹溜小跑上了路。麥克急忙也翻身上馬,緊
緊追了上去。  

                              (163)

  兩人壹前壹後出了西直門,才都松了壹口氣。麥克拍馬趕了上去:“三小姐
膽大心細,有勇有謀,吾不勝欽佩之置。”

  探春這才覺得壹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咕咚”壹下落了下來。她笑壹笑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說著覺得眼前壹黑,在馬上搖搖悠悠地就要掉下來。

  麥克急忙拍馬跑到探春身邊,輕輕托住她的後背,嘴裏叫著:“三小姐,妳
醒醒,三小姐!”

  探春雙頰嫣紅,呼吸急促,像喝醉了酒壹樣。麥克知道這是因為她剛才太緊
張了,驟然壹放松,導致的昏迷。可是事不可關心,關心則亂,喊了幾聲見探春
沒有反應,麥克不由得害怕起來了,聲音也開始發抖了。

  探春緩緩睜開眼睛,見自己正躺在麥克懷裏,羞得不得了,用力掙紮著騎回
自己的馬上,雙腿壹夾,那馬壹縱沖了出去。

  麥克緊緊追上。

  過了壹會兒,探春小聲問:“妳那遺詔給他們搜走了麼?”

  “沒有,”麥克壹拍胸口,驕傲地說:“還在吾身上藏著呢。”

  “妳真行,”探春微微壹笑:“我們去找寶二哥和十四阿哥吧。”

  “我們?妳,妳不回去了?”麥克大喜。

  探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撥馬向北走去。

  “三小姐,三小姐,此路不對,”麥克忙趕過去,“吾等應該向南邊走才對。”

  “沒錯的,”探春轉頭瞥了他壹眼:“環兒和弘歷肯定會派人來追我們,我
們從城北,城東轉壹圈,他們就會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任憑他們怎麼追,追得越
快越找不到我們。”

  “英明,實在是英明,”麥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滿心歡喜地跟著探春
向北疾馳而去。

  弘歷把觀音庵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什麼也沒有找到。問問庵裏的老尼姑,說
是挑琴早上出去買菜了,好久才回來。再盤問挑琴,挑琴壹口咬定只是在街上轉
悠,什麼別的地方也沒有去過。弘歷無可奈何,滿肚子不高興地回到雍王府,才
下馬進了府門,就見到賈環垂頭喪氣地在客房裏坐著。

  壹見弘歷進來,賈環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貝勒大人,您關在我那裏的那
個洋鬼子跑了。”

  弘歷壹怔,那洋鬼子跑了?看來八成是挑琴把那遺詔交給他了。想到這裏,
心中大怒:“什麼?跑了?怎麼跑的?妳個笨蛋!還不趕快派人去追!”

  賈環當然不敢說是自己的姐姐放走的,只是愁眉苦臉地答應著:“是,大人,
可是,去哪裏追呀?”

  “往南追!”弘歷又翻身上馬:“我和妳壹起去!”

  正在這時候,大門開了,雍正和年小妹走了進來,了因和尚在後面跟著。

  雍正看看馬上的弘歷:“孩子,妳去哪裏?”

  弘歷忙跳下馬:“父王,我聽姨娘說了以後就去觀音庵搜查,可是什麼都沒
有搜到。”

  年小妹心中暗笑,嘴上卻故做驚訝:“怎麼會呢?難道是趙昌騙咱們?”

  “那趙昌是不會說謊的,八成是給給轉移出去了,”弘歷憂心忡忡地說:“
我本來抓了壹個洋鬼子,替賈寶玉給十四叔送過信的,我把他關在榮國府,偏偏
又被他跑了。我覺得他十之八九是給十四叔送那件東西去的,我想趕快去抓他。”

  “唔,”雍正微微搖頭:“妳也糊塗,妳把人關在賈寶玉那裏,那小子壹肚
子詭計,還不把人給放走了?”

  “不是的,父王,”那賈寶玉早不在榮國府了”,弘歷解釋說。

  “哦?他跑到哪裏去了?”雍正奇怪地問。

  “王爺,”賈環插嘴說:“他為了救壹個被劫走的女孩,離開好幾天了,哪
裏都找不到蹤影。”

  “嘿嘿,見色忘利,不是真正的英雄,”雍正轉向弘歷:“孩子,多少英雄
好漢都栽在了女人手裏,妳可不能學他們啊。”

  弘歷知道是自己到處拈花惹草的事情傳到雍正耳朵裏去了,紅著臉連聲稱是,
搓了搓手又說:“父王,事不宜遲,我這就趕快去追那洋鬼子吧?”

  雍正擺擺手說:“我還有要緊的事兒要和妳商量,妳派幾個侍衛去抓那個洋
鬼子也就是了。”

  “王爺,這事兒就交給我吧,”了因說著向著賈環壹伸手:“走,妳帶我去
追人,”拉著賈環就出了大門。

  弘歷皺皺眉頭:“這個和尚,還是壹點兒禮數都不懂。”

  雍正笑壹笑:“用人之際,水清無大魚麼。”說著拉著弘歷的手進了書房。  

                              (164)

  賈五又往茶竈下添了壹把秫稭,望望藥吊子裏起伏的水波,長長地出了壹口
氣。林妹妹的病終於大好了,壹兩天之內就可以上路了吧。這些天在劉姥姥家,
賈五總怕賈府或雍王府的人找上門來,壹直是提心吊膽,又不敢讓林妹妹看出自
己的不安來,怕她擔心。每天除了照顧林妹妹吃藥,靜養,剩下的時間他都用來
研讀十四阿哥留下的武功秘籍了,舉手投足之間,覺得自己的功力也長了不少。

  藥熬好了,賈五端著藥碗來到黛玉的房間。黛玉正躺著養神呢,壹見他進門,
就翻身坐了起來,笑著說:“寶玉,謝謝妳費心啦。”

  賈五把藥碗遞到黛玉手裏,順勢在她身邊坐下:“呵呵,我們兩個還客氣什
麼,以後妳能謝我的地方多著呢。”

  黛玉剛剛喝了壹口藥,聽得賈五話裏又話,不由得臉紅了。她假裝什麼都沒
聽出來,又喝了壹大口藥,不想壹下子嗆住了,連連咳嗽。

  賈五往她身邊又湊了湊,用左手輕輕給她捶著背,埋怨地說:“看妳,急什
麼呢?”

  黛玉咳了好壹會兒才止住。她扭過臉來,笑著對賈五說:“好啦,我沒事兒
啦。”

  兩人坐得很近,賈五覺得黛玉的頭發稍輕輕掃在他的臉上,麻酥酥的,壹時
不知道說什麼好。黛玉感覺到了賈五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又聽到他的呼吸聲壹
點點地變粗了,心中不禁壹陣狂跳,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門“咣當”壹下開了。兩人都嚇了壹跳,黛玉忙把賈五推開,定睛壹看,原
來是板兒,端著個盤子笑嘻嘻地跑了進來:“林姑姑,姥姥叫我給妳們送柿著來
了。”

  粗瓷盤裏擺著四個金黃的大柿子,上面還掛著白霜。黛玉接過盤子:“好孩
子,謝謝妳啊,”說著從枕頭下面拿出壹個小銀元寶,“這個送給妳。”

  板兒忸怩地不收,賈五把元寶強行塞到他手裏,笑著說:“板兒啊,妳怎麼
管柿子叫柿著啊?來,我考妳壹句,妳說:四十四個石獅子,四十四個澀柿子。”

  板兒想了想,說:“是十是個是是著,是十是個是是是。”

  賈五和黛玉都笑了。黛玉看著賈五說:“妳別欺負人家小孩子,我也考考妳,
妳說:長蟲鉆船艙。”

  賈五說:“長蟲穿船窗。”

  黛玉拉著板兒嘻嘻地笑,賈五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劉姥姥走了進來:“呵呵,看妳們樂的,都笑什麼呢?”

  黛玉忙給劉姥姥讓坐,“姥姥,謝謝妳的柿子,我們說繞口令呢!”

  劉姥姥拍拍手笑著說:“好啊,我也有壹個,就是粗壹點兒,寶二爺您說說
看: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要連說壹百遍。”

  “這又什麼難的,聽我說,”賈五清清嗓子:“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豬吃
我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豬吃屎;豬吃我屎,我吃豬屎;”

  黛玉和劉姥姥三人笑成壹團,板兒笑得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兒,“寶二爺,
哈哈,妳,妳,妳,哈哈,怎麼吃起,哈哈,吃起豬屎來了。”賈五壹楞,自己
也笑了:“好啊,姥姥,妳編排我。”

  “不敢,不敢,”劉姥姥笑著解釋:“我們給林姑娘開心麼,壹開心,這病
就全好了。”

  眾人正在說笑,板兒他娘走了進來:“寶二爺,林姑娘,不好了,妳們賈府
出事兒了。”

  黛玉和賈五都是壹楞:“出什麼事兒了?”

  “我們孩子他爹今天進城,聽說妳們老太太死了,”板兒他娘壹字壹句地說。

  賈五對賈母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倒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內受老太太疼愛
的情景,不禁落下淚來。

  “哎呀,那老太太是多好的人兒啊,那麼和祥,怎麼壹下子就走了呢?我得
去給她老人家磕個頭去,”劉姥姥擦擦眼睛:“那璉二奶奶還好吧?”

  “也不好,”板兒他娘說:“府裏把她的管家免了,聽說璉二爺還正要休了
她呢。”

  “啊,這怎麼得了?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劉姥姥急得直搓手:“寶
二爺,林姑娘,妳們先坐著,我進城去看看二奶奶去。”

  看著劉姥姥匆匆離去的背影,賈五和黛玉相視嘆了口氣,福禍無門,唯人自
招,鳳姐平日樹敵太多,怕現在的日子會很難過的。

  板兒他娘看看賈五,又說:“還有,妳們家三小姐丟了。”

  “什麼?”賈五大吃壹驚:“探春,她怎麼也出事兒了?”

  板兒他娘湊到賈五耳邊小聲說:“聽說啊,是被個洋鬼子拐跑了。”

  “洋鬼子?莫非是麥克?他倆也私奔了?”想到這裏,賈五心情稍稍平靜了
壹點兒,對板兒他娘問道:“還有什麼別的新聞麼?”

  “再有,就是皇上病重了,發了詔書調十四阿哥回來,怕過不了幾天就到北
京了。”

  “哦?”賈五心中疑惑,怎麼這麼痛快就發詔書了呢?雍正不從中做梗了?
還是又有什麼別的陰謀了?  

                              (165)

  板兒拉著他娘的手走了出去。賈五忽然覺得有點兒頭暈,他看看地下的炭火
盆兒,紅光中冒出幾條藍色的火焰,不好,別是有煤氣吧。賈五把窗戶支開,已
經是黃昏了,火壹樣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外面居然也不冷,是冬天裏難得的小
陽春呢。

  賈五看看黛玉,黛玉正在低頭沈思。他忽然發現晚霞輝映下的黛玉好像變了,
不再是那病懨懨的樣子,仿佛豐滿起來了,面色白裏透紅,閃爍著健康青春的光
彩。

  黛玉發覺他正在看著自己,就微微擡起頭來,笑著說:“寶玉,妳看什麼?”

  “我,我,”賈五咽了壹口唾沫,“我看妳好像更漂亮了。”

  “亂說,”黛玉笑盈盈地看著他:“還不是和原來壹樣。”

  “不壹樣的,”賈五把鏡子遞給她:“妳看看,臉上都在放光呢。”

  黛玉接過鏡子,裏面秋波粼粼,齒白唇紅,以往的病態壹掃而光,自己也是
壹怔,左照右照,越照越高興:“真想不到,會變得這麼爽利呢。”

  “是啊,”賈五笑著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麼。”

  聽到“喜事”二字,黛玉的臉紅了,默默低下頭去。糾纏了自己多年的病,
原來只是心病而已。現在能和寶玉壹起逃離樊籠,多年的心願壹朝了解,身上的
病也就隨著那感冒煙消雲散了。

  賈五拉起黛玉的壹只手,輕輕撫摸著:“妹妹,妳想什麼呢?”

  黛玉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幽幽地嘆了壹口氣:“寶玉,我總覺得就像是做夢
壹樣。”

  賈五把黛玉的手舉到自己腮邊,緩緩地蹭來蹭去:“妹妹,這是真的,我們
以後就永遠在壹起了。”

  黛玉望著漸漸消去的晚霞,小聲念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賈五心裏壹跳,林妹妹怎麼說這種不祥的話,剛要說什麼,壹顆火流星在天
邊壹閃而過,壹霎時照得屋裏通明。

  兩人都吃了壹驚,黛玉不禁靠在了賈五的懷裏,賈五緊緊地抱住了她。黛玉
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賈五輕輕在黛玉耳邊說:“林妹妹,妳知道麼,如何在看到
流星的時候妳許壹個願,那個願就壹定會實現的。”

  黛玉擡起睫毛望著他,俏皮地說:“當然知道,妳剛才許了什麼願沒有。”

  “當然有啊,”賈五笑著說:“願我們生生世世,永遠能成為夫妻。”

  黛玉的臉紅了:“呸!美死妳得了!”

  “那妳許了什麼願啦?”賈五深情地望著黛玉。

  黛玉嘆了壹口氣:“我剛才想,如果以後我在死的時候,能就像這樣死在妳
懷裏就好了。”

  賈五打了個冷戰,林妹妹怎麼越說越不吉利。他強笑著把話題岔開:“都說
天上掉壹顆星,地下就要死壹個人,不知道這次是誰要死了。”

  黛玉又嘆了壹口氣:“是皇上,皇上活不成了。”

  “不會吧,”賈五說:“上次我見皇上,他身體好像還挺不錯的麼。”

  黛玉攏攏頭發:“妳想想,皇上想叫十四阿哥繼位,四阿哥想奪嫡。如果十
四阿哥壹見到皇上,四阿哥就完全落空了。現在四阿哥趁皇上病重,已經基本上
把持了朝綱,完全可以把皇上調十四阿哥回京的聖旨扣下不發。可是他發了,這
就說明他有把握叫皇上在十四阿哥到京前死掉。”

  賈五覺得後脊梁直發涼:“可是皇上是他的親爹啊,幹嗎這麼狠。不過,他
也沒有必要壹定要十四阿哥進京啊。”

  黛玉給他把脖子處的扣袢扣好:“那四阿哥是怕皇上有密旨給十四阿哥。如
果他在北京宣布登基了。十四阿哥拿出皇上的密旨來,手下又有四十萬大軍,從
青海殺來北京,怕他的皇上也就坐不成了。”

  賈五恍然大悟:“他就是要叫十四阿哥既見不到皇上,又交出了兵權,才好
篡位啊。”

  黛玉點點頭。

  賈五佩服地說:“妹妹,妳好厲害,分析得這麼透徹。”

  黛玉笑了笑:“妳才知道啊,以後要是妳當了皇上,我能幫妳的地方多了。”

  見黛玉笑顏如花,賈五心裏又是壹蕩。剛要再說幾句玩笑,忽然又想起康熙
來了,那個瘦瘦的老人,好像已經真的是自己的爺爺了,眼看就要墮入雍正的圈
套了,還有十四阿哥,中國的改革大業。想到這裏,賈五焦急地問:“那妳說我
們應該怎麼辦呢?”

  黛玉想了壹想:“關鍵是皇上的密詔。皇上那麼精明,肯定會防四阿哥壹手,
除了明發的詔書之外還會有個密詔。那四阿哥能在明詔上做手腳,可是奈何不了
密詔。如果我們能把密詔找到,送到十四阿哥手裏,那麼四阿哥的陰謀就破產了。”

  “可是去哪裏找密詔呢?”賈五想了想:“幹脆,我摸進宮裏,讓皇上再寫
壹份兒吧。順便也提醒皇上壹下,小心老四下毒手。”

  “可是,宮裏恐怕都換成四阿哥的人了,妳去會好危險的,”黛玉擔心地說。

  “不入虎穴,豈得虎子,”賈五笑了壹笑:“再說了,我這些天來,武功可
大有長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