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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城市的走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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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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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厦门的街道,是可以不带伞的街道。雨天,两旁的走廊会带你回家。多年 前,我在厦门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里几乎天天都在下雨。每天在走廊与走 廊之间来回,不带伞是一件年轻愉快的事。
我从厦门返回故乡,福州是唯一的驿站。这是一座我从心情上不愿意走近的 城市。不是因为它的名不符实:没有几棵榕树却自称榕城。在我看来,所有的城 市都是名不符实的。只因为我在福州的羁留,是标在厦门与故乡之间、事业与亲 情之间的逗号,时常生出进退两难的坏情绪。我经常是住在长途汽车站对面的五 一旅社的木板客房里,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等待黎明的降临。窗外总会下起大 雨,五一路烟雨迷蒙中,冲出一辆辆开得极快的出租车和公交电车,呜呜呜地驶 过,凄厉的叫声,激起一波一波的水波。霓虹灯下,三三两两躲在屋檐下避雨的 人,或者疾步穿行雨中的人,都令我想起厦门的街道,充满人情味的城市的走廊。
出生于厦门,或者曾在厦门生活过的一些作家的关于雨的作品,那里头的点 点滴滴,全都落在我晴朗的心境之外。我从未被厦门的雨打湿过,这与它的走廊 有关。我在厦门短暂的读书生涯,实际上是住在郊外的集美学村里,距离厦门市区, 有相当的路程,一路上没有走廊。连接我们之间好感的,是公交车,或者步行。 撑着雨伞走在通往市区路上的记忆,已经全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在老厦门的走廊 上行走的情节。我从不记得我的头发被打湿过,至少从心情去发现,始终没有潮 湿的地方。
后来,我去过许多的城市,早已宽容了自己对福州的误解。城市都是相似的 规范和无情。城市有它自己的走廊,譬如立交桥,却是给我们行走的。城市是把 汽车的行走放在首位,人的行走放在后面。我们唯一可以慰藉的是天桥,仍然是 能够不被雨淋湿的通道,不能到达心灵的边缘。至于道路之间的斑马线,无疑是 作为战战兢兢的生命的钢丝而存在。拥有这种看法的人,倘若生活在都市里,都 市会改变他们。曾经与我一起在厦门的同学们,他们早已改变了对厦门走廊的看 法,淡忘了雨后在集美学村落英缤纷的小路上散步的谈话。他们认为关于城市的 走廊的说法,是错误的;城市没有走廊,只有通道。
老厦门的走廊,不属于乡村,也不属于城市,它是留在我们脑海里,抹不去 的胡同情结。也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才会这么深地怀旧,想念胡同、四合院、邻 居的好处。走廊,使老厦门显得不太象座城市。而我居住的这座小城,却正慢慢 地变得象个城市。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再去厦门了,听说它现在的变化日新月异。 老厦门变成新厦门,那走廊,大抵是不能存在了。我怀念老厦门,怀念这座城市 残存的人情味,怀念一去不复返的学生时代,那些渐渐淡远了面容的城市的老同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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