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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二题(二)忧伤的暮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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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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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乡的暮秋里,一切都在趋向渐渐的消寂。割了稻谷的旷野延伸着望不见 边际的萧条、冷瑟、苍凉。野花淡淡的香味和干草的清新气息顽强地贴着愈冷愈 湿愈重的寒气的表层,依然芬芳着故乡的土地。深深的夜里,田野上不时地突然 冲窜起一团团的火焰,和着农人强劲而遥远的呼叫,此起彼伏。黑色的旷野到处 充满祭秋的悲壮与苍峻。忽地尖厉的阵风横冲乱掀,一束束燃烧的干草飞上半空, 火焰呼呼呼地叫啸,燃烬成灰,撒落化为故乡夜色的一部分。
寒气凝聚露水的渐渐沉重,草尖叶间润滑晶亮的冷珠饱满沉甸,象稻穗般弯 垂下来的毛茸茸的荒草,站成故乡暮秋田野上的唯一风景。漫长的冬天就要来了。 故乡,我是你留在暮秋里的一颗忧伤的种子,终身拥有着挥霍不尽的乡愁。
雨季迅疾来临。古老的故乡的屋瓦浮漾着清冷的流光,沙沙沙地响,炒豆似 的,恰是我童年梦境不时浮现的最温柔的声音。孤寂的老屋屋前屋后溅击着闪亮 的雨花,隔开了邻家。天,一下子变得惊人的暗淡无光。舅舅的烟斗又响;雨的 季候,舅舅的烟斗吧哒响,那是一种低低的乡村安慰,是暗涌在我生命源头里的 暖流。浓浓的烟雾飘向屋外,雨象一道道密集的鞭影凶烈地抽动,无情地抽动舅 舅的烟雾。烟雾徘徊着,扩张着,又涌退回屋子低矮的门,飘进我忧伤的眼神里。 秋天的雨时大时小,时紧时缓,时高时低。雨一下十多天不见放睛,缸里的米掏 着掏着就见了底,大捆大捆湿柴塞进灶里直冒出滚滚的湿烟,呛得我童年清朗的 咳嗽击打着雨的节奏。夹着火棍,吹着吹着,吹得雨眼冒着金星,跳不起红红的 火苗。暗黑的木屋里浸着湿湿的愁绪,舅舅又无眠了!深夜,我和舅舅默然对坐, 冷风夹着点滴的雨丝飘打进屋子里,穿堂而去。雨,越下越大,雨,越下越猛。 这雨夜该有多长呢?我睁大一双瘦得突出的大眼看舅舅抽烟,看那根黑亮油滑的 竹烟斗的火星一红一暗。舅舅大口大口地喷出烟雾,笼罩着整个黑暗屋子。渐渐 地,因了这烟雾,屋子暗了下来,暖了起来,我饥饿的身子倚撑着灶边,迷糊中 头一歪就睡去了.......
就这样,漫长的雨季就过去了。就这样,生命历程中最艰难的煎熬也就过去 了。生命之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地生长在故乡暮秋的忧伤中,弥漫在我怀念中的故 乡的上空,久久不散,始终悲壮而苍凉,凄美得令人心悸的故乡暮秋之景。常常, 在这样的暮秋之夜,在辉煌眩目的城市的一个普通的窗子里,我总感伤得不能自 己,就不清,到底是因为渐渐靠近的寒冬季节,还是担忧着自己暮秋般的前途。 故乡,我一生都埋陷在你那无边的秋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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