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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药铺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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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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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的名称,十分奇怪;其命名的独辟蹊径,散发一种超世的味道。有一种 中成药叫更衣丸,专治便秘。更衣与便秘,两回事。更衣,令人神怡女人与浴室 ;便秘,则是臭不可闻的污秽物堵积了管道。我以为,药物是撒在健康与疾病交 口上面的一把盐。我有想过,其消肿与愈合的意义,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把握。更 衣的称谓,我是十分在意。它在疾病的灰色皮层上面爬满绿色的地衣,甚是诙谐。 更衣,不可能是地衣,它或许是一种生僻的草物,只不及甘草菊花之著名而已。
这种药,我终是没有见及。一位老中医开了的药方,他坚定而饱含尘埃的目 光,让我跑遍了满城的大小药店。事实是说的人唾沫四溅,听的人莫名其妙。因 为这种药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淘汰了。
恍然若失间,琢磨老中医,也真太老了。他依稀犹记的部分,定格在五六十 年代,或者更早时年。那是他医术精益求精,甚至是登峰造极的时候,而现在却 是他声名鹊起之时。医生总是老的好!关于姜愈老愈辣的俗见。年轻的,病例见 少,摘书上一枝半叶,比病人还紧张;老的,精力不济,医道不进,反见迟钝; 剩下中年医生,大抵精力和见识最佳,却存在医德上的美中不足。便是如此而无 法治愈的便秘,我所能做的和必须做的是:不断地在药铺与药铺之间走动。
药铺是旧时用语,如同“更衣丸”这种药早被替代,现时叫药店。我讨厌这 个“店”字,显然的商利味儿,很重的铜臭。我依旧叫药铺。叫药铺时,药店里 浓重的药味,就盖过推拉放钱抽屉的声响了。
我翻过医书,便秘是一种很轻、却又不能掉以轻心的慢性病。祖辈遗下的古 书,在文革中殆尽。药书没有阶级性,幸存下来,成了我枕边读物。一共五卷, 三卷明代,两卷为清光绪年间江西某书局印制。书籍的寿命,真的很长,写书的 人已经不在了,书还在。瞧那纸质愈见古铜色彩,薄薄纸页,翻动间脆响,硬质 的声音,令人怡思遥远岁月里秉烛伏案、捻须晃脑的清悠夜境。纸,多么普通的 东西,却能经千百年,生命,多么珍贵,却很难过百岁。相形之下,深感无情的 久长与多情的短暂。我所翻读的这本《伤寒论》,是作者的后人我们的前人加了 注的。加注的用意很显然:让后人看懂。可我仍然不懂,同时也说明没有加注的 《伤寒论》更难懂。古代的医学大师,若张仲景、华佗、李时珍等,他们的宏篇 巨著,于现代人实际病症无一具体的妙方;他们于医药学理上的贵识,仅仅有助 于后世医学者。但后世医学者是否有助于我们,便不得知了。
我只能频繁地走动在药铺与药铺之间。关于便秘一症的医药知识的积累,已 然等身,这是自己始料不到的,以至常常面对医生的处方反驳他的诊断。每每目 睹边听病人诉语边开药方,或者是病人言不及两句药方已经开出的后世医生,总 会想到“望、闻、问、切”的古训,心中就有一种恨,却不知该恨谁。所谓的敬 业精神早已褪淡,却也不仅仅是医院。
因为有那许许多多的看破,我只能,在自己为自己诊断之后拿着药方,频繁 地走动在药铺之间,对比着药片的色泽去辨认它的真假,掂量药草的斤两来估计 它的药力。我常常为一种糖衣的药片困惑,甜味的外衣包裹着的会是一颗什么心 ?这便是在许许多多看破之后的另一种意想不到的看破。
走在药铺之间,心中充满疑虑重重。对于健康的渴望疾病的担忧,淋漓尽致 地写在神情里。这个年代的病者,注定要经受医者质量与药者质量的双份考验, 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情。医术上的一日千里与道德水准的与日俱下,我们不 可能不担忧。这种担忧又反过来加重我们的病情。有一年在绍兴街道走,看见两 旁的医药店,就想起鲁迅先生曾经的医事与药事,听得真切的隔世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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