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百草园与三味书屋 |
|
杨柳岸
|
鲁迅先生故居的后面果真有一个很大的园,这便是百草园。午后的时光,我 来到这里,距那最初在课文里的相识,已经隔了整整20年。坐落于我少年梦幻中 的百草园,确凿只有一些野草,并非想象中的百草纷繁。
一个普通的园子,一些无名杂草与硬实的泥土构成百草园普通的景观。树, 自然也有几棵,其中一棵,身上挂着一块“百草园”的木牌子,但我疑心它不是 皂荚树或桑树,因为它既不高大也没有紫红的桑椹。长夏已过现在是秋,鸣蝉不 可能长吟;没有了菜畦,黄蜂只好伏在别处的菜花上;我心存轻捷的叫天子(云 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的惊喜,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也浑不 见油蛉的低唱与蟋蟀的弹琴。我忆及先生的提醒: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 乌有臃肿的根。心中盈荡童年的欢趣。
鲁迅先生将百草园描写得太过玄妙有趣,以至我今之面对陡生宛然若失的感 触。早年的百草园或许并非如此妙趣横生,先生之妙手勾勒则是大有深意。少年 时只感有趣而神往,至今方觉其趣之背隐喻颇多。又想,毕竟百年之隔,百草园 真如先生所言之好未可,而任苍桑销毁了它。但我极喜欢关于美女蛇的那一节, 无关于百草园却添色于百草园,一个永恒的美丽传说。我常常踟蹰于农家院子的 如水夜色中,期待美女蛇喊我的名字。我祈望听见我的名字被婉约叫唤,虽然心 中充满无限恐惧。
百草园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些亘古不绝的无名野草;浅矮灰白的草 尖随风摇曳,今我肃然忆起先生的傲骨。
关于百草园的文章是收在《朝花夕拾》集子里,却是通篇无“花语”。先生 言: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先生之“不能够”,许是花 谢成残,便只剩下野草了。
从鲁迅故居出来向东走上不到半里路,需要穿横过一条宽敞的街道再走一道 石桥,便是三味书屋了。那一扇门尚是黑油油的,可谓物是人非,不过是有些破 败而已。朗朗读书声响自别处,传到三味书屋已然只剩下余音,余音缭绕,似曾 久远。那三味书屋的匾,是连同匾下的一幅梅花鹿伏在古树下的画,早已作古。 我觉得先生少时对着匾和鹿行礼,叫:拜孔子。实在滑稽透顶,可能是一种讽刺。 除此之外,就无趣。那书屋狭小阴暗,木格窗收入的光线堪堪眯眼窥视,却也不 甚清楚。一把大锁锁住了课桌。一位戴眼镜的老人在卖纪念品,很有点那私塾先 生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百草园很好。因为三味书屋的无味,百草园的好处便俯首可拾。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所明了的并非仅仅局限于对旧式教学的憎恶,三味书屋留给 我的印象是黑暗湿闷,百草园却是一派光明。明媚的春光照亮我的童年,我心中 早有一座自己的百草园,在朗朗的读书声中颓然荒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