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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头 歇 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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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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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提及他们的吸烟史,常常说到是当知青时,从田头学来的。生产队干 活,众人挥锄,哨子不吹,活不能停下。唯独吸烟例外,大可嘀咕一声:“烟瘾 上了。”大大方方,坐到田头一角,吸他的烟去。若当烈日酷暑,寻得一两片绿 荫遮掩,半躺身体,悠闲的吐那一卷一卷的烟雾,那是十分惬意的事。
农家人的这些规矩很令人困惑,同样是歇,歇工不行,歇烟却在理。至于不 吸烟的人,他们就一直挥锄,直到开饭的哨子吹响。
吸烟的人在一圈圈惬意的烟雾中,多了一份思考,长出一份心智。我一直认 为,吸烟者小脑发达,歇烟可能就是他们发达的小脑变出来的一种歇,一种理直 气壮的偷懒。吸烟的人,有了歇的心思,心有旁鹜,就得锄两种草:地里的草与 心上的草,干出的活,自然不能说好。不吸烟的人也不是傻瓜,他们瞧在眼里, 放在心里。规矩是不能改的,要改的是人的习惯。
所以,吸烟的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中国的烟民非常之多,跟当时的环 境有关系,因而说,“大锅饭”的罪名上,还必须加上“鼓动吸烟”这一条。
但地里,不吸烟的,仍旧大有人在。个别的,属一吸就呛,天生入不了“枪 族”。大多数人还是经济问题,烟不可以白抽,要钱买,当时,最贱的“丰产” 牌,一包九分钱,家境差的,九分钱是一天的伙食还不止,只得绝了吸烟念头。 可知,偷懒人人都会,却也是得有条件的。
回忆当时的境地,吸烟,着实可分别出其中的“贵族”与“平民”,差别可 成丈量农村里地位的一把尺子。公社的干部都吸烟,走近搭讪,递一支烟过去, 就有话说了,农人的腰也稍稍直了起来。至于不吸烟的,只得远远晾着,没有接 触的条件,便没有进步的机会。
现在,地里的情况,大是不同。“人海战术”成了“独家经营”,各干各的, 地里的庄稼是各自的事,农人是手上舞着锄头,嘴角叼一支烟,边干活边吸烟。
原来这样子吸烟,也是可以的。可当时,怎么就没人这样子吸烟?这话问得 有点傻。
苦的是回到城里的那些知青,有一部分成了作家,他们的处境就不妙。他们 干活时,一边吸烟,一边喝茶,一边写字,手忙嘴不够。一不小心,烟花弹到丝 绸料的衣裤上,弄出一个个洞来。家里的另一位,洗衣服时就骂,被骂得心烦时 就吸烟,又弄出更多的黑洞来。不做作家的,大多也坐在办公室里,烟灰四散, 烟雾弥漫,人人讨厌。报上笔伐声讨,街头巷尾白眼乱抛,烟民们惶惶不可终日。 二十多年前,是没有戒烟的说法,要戒的是不吸烟的“不好习惯”。而现在又得 改过来不吸烟,因为这个时代的田头,没有人在歇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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