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的境界
都說世上最貴的是黃金,貴在其罕見稀有,曾經引發了前赴後繼的淘金熱。現代黃金開采技術日趨先進,千兩黃金已經不再難得了,蕓蕓眾生,如果孜孜以求的話,壹夜暴富,腰纏萬貫的,也並非難事。其實古往今來,比黃金更稀有而且更難得之物,應該為數不少,其中之壹,當屬“知音”,或者籠統地說,“知己”。知己,縱然涉遍人海,走遍天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也難覓壹二,而且強求不來,完全聽憑機遇聽憑緣分聽憑運氣聽憑上蒼垂憐。知己的稀罕難得,就決定了知己的境界。
俞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詮釋了知音的定義和境界。俞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無論俞伯牙想彈什麼,鐘子期壹定能心領神會其中的旨意和情趣。後來,鐘子期因病而逝,俞伯牙悲痛萬分,認為知音已去,從此無人能聽懂自己的琴聲,也沒有什麼人值得自己為之彈琴,遂折弦破琴,終生不再撫弦彈奏。
金庸大師把知音的境界發揮到了極致。在《笑傲江湖》裏,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俠勢不兩立,衡山派喜歡吹簫的劉正風與魔教的七弦琴高手曲洋琴簫相和,壹見如故,傾蓋相交,經常聯床夜話,研討音律。兩人誌趣相投,修為相若,互相欽佩仰慕,壹同創制了《笑傲江湖曲》。從曲洋的琴音之中,劉正風深知曲洋雖是魔教中人,卻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霽月的襟懷,卻無絲毫魔教的邪惡之氣。曲洋也立誓今後不論魔教和白道如何爭鬥,他壹定置身事外,決不插手,盡力忍讓,決不與人爭強鬥勝,而且竭力彌縫雙方的誤會嫌隙,他也確實出手解救了被人所傷的華山派弟子令狐沖。後來劉正風默察情勢,猜想過不多時,他所屬的五嶽劍派和魔教會有壹場大火拚。壹邊是同盟的師兄弟,壹邊是知音曲洋,劉某無法相助那壹邊,決定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可是嵩山派提出了讓他誅殺曲洋以明心跡的要求,劉正風斷然拒絕,拼死不加害知己好友,只請求退隱江湖,不料嵩山派大開殺戮,劉正風和出手相救的曲洋壹起身負重傷,合奏壹曲《笑傲江湖曲》,從容赴死。劉正風坦然自若:“人生莫不有死,得壹知己,死亦無憾。”
三國的諸葛亮為了報劉備三顧茅廬的知遇之恩,先取荊州後取川,大展經綸補天手;縱橫舌上鼓風雷,談笑胸中換星鬥,定三分,燒博望,出祁山,氣周瑜,摒司馬,擒孟獲,直至最後北出斜谷攻魏,因積勞成疾,病故於五丈原,終身靜以修身,儉以養德,內無余帛,外無贏財,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瑜也是“士為知己者死”的典範。孫權對周瑜器重信任,委任腹心,封命大都督統禦三軍兵馬,周瑜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赤壁大展宏圖後,周瑜卻屢屢受挫,美人計害得孫權錯嫁妹妹,“假途滅虢”之計被諸葛亮識破以至於荊州也落入劉備之手,幾番算定總成空,怎不令周瑜痛斷肝腸!最後只有以死相酬。“既生瑜,何生亮” ,是周瑜責問上蒼不公,不能讓他伸展壯誌,以至於難酬知己的心痛哀鳴。
在得遇知己的諸“士”眼中,世間萬物,即使生命,與知己的情義相比,都微不足道。是知己,讓生命本身得到了最美麗的升華,是知己,把生命的意義詮釋得最為燦爛,也是知己,讓生命存在的價值得到了最大的肯定和永恒的實現。
士遇知己,可以兩肋插刀,赴湯蹈火,死而後已。那就是知己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