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兰、捷克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谈起

                                                                                                                                         俞力工

        2002年6月13日，美国单方面正式退出《美、苏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ABM）。这意味着，这项于1972年东、西两大敌对阵营开始解冻时刻所签订的裁军条约宣告寿终正寝。布什政府否决该条约的原因，当然不在于华沙集团解体、苏联瓦解，由是俄罗斯丧失继承该条约的权利，而是，布什有意在尽可能靠近俄罗斯的适当地点，部署1999年构思的“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如今，已经选定波兰与捷克为欧洲范围第一个参加此系统的国家。前者，将安装导弹拦截系统；后者，则部署功能强大的雷达系统。

        笔者6年前在《谈“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动机与反应》一文里，曾预言美国将会借口防止“流氓国家偷袭为由，快速发展针对中、俄两国的拦截武器系统，以便在绝对优势的基础上，要胁中、俄销毁所有的核武器，并把过去战略均势状态改变为战略控制，从而达到最终的统治全世界的目的。”果不其然，目前美国在装备波兰与捷克时，所提出的理由正是“为了防止伊朗和朝鲜的导弹袭击”。这项决定，未经欧洲联盟协商，且受到多数欧盟民众的反对，引起俄罗斯的强烈抗议自在预料之中。

        众所周知，伊朗与朝鲜皆不具备发展洲际导弹和微型核武的能力与技术，更何况装置核弹头导弹的技术要求更高，因此该借口之荒谬，不下于“动用庞大的国家军事机器去打击恐怖分子”。

        俄罗斯之提出反对，自然是理解拦截系统在技术上根本还没过关，但担忧的却是，雷达系统将覆盖俄罗斯的整个欧洲部分，将使得俄罗斯无国防隐私可言。此外俄罗斯也极为明了，美国亟亟于在波兰与捷克进行战略部署，还有着分化欧洲联盟的重要意图，而俄罗斯所期盼的欧盟却是一个团结的、与俄罗斯友好的组织，而不是一个争执不休、扯俄罗斯后退的团体。

        中西欧国家自二战结束以来，一路经整合、统合顺利走来，踌躇自满。九十年代初眼看冷战结束、自身经济蓬勃发展，便以为从此之后可以摆脱北约组织这个“冷战残余”、迈步推动欧洲人自己的外交与安全政策。殊不知美国背道而驰，做的是“维持全球统治地位”、“阻止全球出现强大对手”、“维护美国在北约组织的领导地位”、“阻止欧盟达成内部的安全协议”的打算（见1992年3月8日《纽约时报》所透露的国防文件）。在此政策推动下，北约组织不知不觉地跳上了美国的战车，违背了北约组织章程的“军事行动限于成员国领土范围”的规定，积极参与了1999年的攻打南斯拉夫战争。最后，直到美国本土起飞的轰炸机炸毁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欧盟成员才蓦地惊醒，由是急急忙忙地试图动用《联合国宪章》的授权机制，来约束美国的单边行动。

        欧盟国家始料不及的是，随着欧盟组织的扩大，竟加入了若干貌合神离的新成员。美国见有机可乘，便巧妙地对欧盟的“软腹”进行大规模军事与经济支援。于是到了2003年攻打伊拉克前夕，欧盟组织内部明显地分裂为两派，即支持美国的“新欧洲”成员，与早就构成欧盟核心力量的“老欧洲”成员。与此同时，在美国的干预下，欧盟的独立安全政策也基本上胎死腹中。如今的欧盟，与其说是按原先计划建立“共同外交、安全政策”，甚至连建立一支欧盟的“快速反应部队”也必须让位于“在北约组织框架内建立快速反应部队”。

        当前，眼看着戴高乐时代所提出的“欧人治欧”远大理想荆棘满布，竟然又在欧盟内部毫无协调的情况下，冒出个波兰、捷克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事件，确是令人感到雪上加霜。

        据民意调查，多数波兰与捷克民众对部署反导弹系统表示反对。也就由于捷克一方反对声浪较大，其政府退而求其次地答应仅仅建立雷达系统。至于波兰，自脱离华沙集团以来就是美国的重点支援对象。去年自带有民粹色彩的卡钦斯基兄弟先后担任波兰总统和总理职务后，其亲美、反俄倾向极其明显。然而尽管如此，政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以其副总统为例，便提出了进行公民投票决定是否部署反导弹系统的建议。不论波兰最终作何决定，该国与俄罗斯、德国的历史宿怨将可能为此问题而严重加剧。

    美国除了分化欧洲联盟的意图之外，推动“国家导弹防御系统”还有其内在逻辑。冷战结束原意味着解冻和接踵而来的裁军。然而其军工体系早已渗透一切主要政治、经济领域，一旦放弃既得利益等于宣告破产和解体。有鉴于此，早在90年代初期，美国政府便透过一切管道，宣扬文化冲突论、恐怖主义威胁论和中国威胁论。一方面把北大西洋公约这个单功能的集体防御组织打造成一个超越章程允许范围的多功能组织，即横跨大西洋与整个欧洲之间的政治、军事组织（即1999年所提出的“北约新观念”），同时还利用巴尔干作为突破点，让北约组织透过对南斯拉夫的空袭，进行了该组织创建以来的第一次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然而，此次行动不止是缺少安理会的授权，也违反自己的章程规定（不许越界，不许进攻），由是构成双重的罪恶。值得顺便提及的是，从1999年的南斯拉夫战争、轰炸中国使馆、推动“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推动“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在中国周边建立半月包围圈等等行动看来，克林顿总统卸职之前实际上已经成为美国新保守主义的俘虏，而此时中国这个“战略伙伴”，也已在实弹攻击下降格为“战略对手”。不言而喻，美国的军工体系、情报系统为了自身的存在，需要危机、需要战争，而其最为荒谬绝伦的辩解，就是像大炮打苍蝇那样地，发动战争机器来打击四下流窜的恐怖分子。

        言归正传，“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涉及100亿美元的开支。尽管破坏拦截系统的技术远较发展拦截武器来得方便、有效、经济，但既然布什政府主要成员皆是军工企业的直接代理人，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此看来，冷战结束不过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了?以笔者之见，今后事态未必如此发展。昨日消息传来，美国民主党已正式向政府提出“于明年选举前由伊拉克撤军”的要求，否则将拒绝批准军事拨款。除此之外，鉴于美国民众、国际人士也越来越认清布什政府的真面目，类似70年代初导致改弦易辙的反战运动并非不能想象。200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