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份美国大学入学标准化考试SAT的成绩出来后,女儿考得还不错,是2320分(总分是2400分),尤其是数学和阅读得了满分,这让我再次对她刮目相看。要知道,半年前的她,还在音乐的迷宫里打转转,那时SAT对她来说还是一个新名词。去年12月份报名时我们都在犹豫,到底是一月份考,还是多准备一些日子,五月份甚至九月份再考呢?新近请的辅导老师赵先生对我说:“就当练兵吧,她很聪明,考过一次就有数了,加上严格训练,应该有希望在第二次、第三次考个不错的好分数”。老师所谓的好分数,是指能被世界一流名校录取的分数,大致应该在两千二百以上甚至更高吧。
我知道这些年女儿用在习琴、听乐、录音、比赛的时间太多,我们又一切随她兴趣发展,不加干涉,从未在学业上加以督促,也从没请过任何家教,她所在的学校比较普通,班上的成绩虽说得过去,但也绝称不上特别优异。SAT阅读的题我看过,如果词汇量足够的话,文章或许不算太难,但题量大,题目问得比较怪,有不少小trick,时间也有限,要取高分亦非易事。或许是没有什么压力吧,她混不吝地进去考了,又满不在乎地走出来,说是作文没写完,数学倒是真容易。我冲她开玩笑:“能有一千八九吗?”她一乐,回答我说:“这可说不好,反正我尽力了,就看运气吧”。
她那大大咧咧的神态,让我想起那回考乐理的情形。这边的考级,与国内同级相比,曲目较易,乐理极难,厚厚几大本书,尤其到了专业演奏家的级别,要写乐曲分析、进行乐家技巧比较,真的不简单,人们都说应该请专门教师才行。女儿却坚持自学,但我又没见她怎么看书,那段时间比赛多,学校功课也忙,我有些沉不住气,问她要不要帮忙,她一扭脖子:NO!结果考完一看,九十七分,其中三篇份量不轻的当堂论文(分析曲目与音乐家、流派),两篇满分,一篇扣了半分。我忍不住拍她一掌:“你是怎么蒙的呀”!她不好意思,说是还真让我说着了,考的全是她会的,不熟悉的全没考。
她是十一岁随我们移民加拿大的,刚过来时一点不会英文,一年后看她申请钢琴比赛时写的论文已经很会煸情了。我向她虚心请教:如何才能提高英文写作?她一脸茫然,说可能是读书读得多。其实我也注意到了,她这些年真是读了不少的书,文史哲都有。随着一本本经典著作读过去,她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语言的精髓,这也许就是博友青萍所说的“功夫在诗外”吧。不过,我认为她的语言才能(水平依次为:英文、中文、俄文、法文,还有一点儿德文)与她学音乐是分不开的,要不,那么难的俄语语法,她完全是自学,就能那么容易地掌握了?她这回可是一点不谦虚:“多难的曲子我都弹过了,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我不止一次对取“妈妈经”的朋友说,自己是“无功受禄”,说多了连自己都怀疑是假话,又想着她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这功劳还是得找机会表一表。有一天和她散步,我耐着性子,启发式地对她说:“你刚来加拿大时,不懂英文,不敢去上学,是不是按妈妈教你的方法去做才取得进步的?”她一点不领情:“得了吧!你哪有什么好方法啊?都是我自己把你带来的托福书反复看了才弄明白的”。“什么?”我吃了一惊!“你那时就看托福书?”她很肯定地回答:“当然啦,里面的语法讲得特别清楚”。
我不甘心,换个话题对她说:“那你看的那些英文古典小说总是我买的吧?”未料到女儿一点不客气,马上给我顶回来:“其实那都是你买来给自己看的,但又没耐心读完,每次都是半途而废,扔在一边,让我给捡起来读”。说到这儿,她立住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那些书多有趣啊,你不认真读!我读完后给你讲,你还不耐烦听,总是打断我,现在你后悔了吧?”我一时语塞,大脑也变得糊涂起来,怎么表功没表成,反倒成了帮教对象呢?
女儿近半年迷上数理,主要是受她那在美国当数学家的舅舅的影响,确切地说,是我哥哥去年夏天来西雅图开会时顺道访问我们,给她带的那本小书的影响。那是获普利策大奖的《The Elegant Universe》(By Brian Greene),由此引发了她久藏内心深处、渴望探究自然世界的心魔。她从各种渠道找来相关图书、习题,又从网上搜来若干科学名师的事迹,真是中了邪一样的痴迷。我忍不住问她:“你不学音乐啦?你不可惜啊?”她回答倒真轻松:“我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反正什么有趣就学什么好了,技多又不压身”。
虽然只是教课的间歇与她交流几句与考题无关的话语,但赵老师真是把我女儿看得透透的。他说她是个只从兴趣出发,从不考虑实际前途的人,思维也和普通女孩不同,世俗的东西与她格格不入。我想这样也好,纯粹一些也是一种幸福。既然我们在养育她的过程中,一直放羊放惯了,都是她自己摸索着前行,在选择未来专业方向和就读的大学时,我们又何必要她遵从我们的意愿呢?我与女儿,如今早已是强弱易势,作为弱方的我,又怎能约束她的意志?用她的话来说:“你管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随着女儿的长大成人,有时我也会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养育孩子呢?养儿防老、传宗接代显然已不在当代人的考虑之中。如果只为乐趣,只怕养宠物还要轻松快乐一些,毕竟养小人要担的责任大得多啊!想来想去,就当是为整个社会“传代”吧,她既然也是社会一分子,与其他人无异,何必不利用养育她的过程中,比一般人更亲近的优势,先交好这样一个朋友呢?女儿常说她能看透我的心思,有时我刚一开口,下半句话未完,她就知我想说什么,有什么潜台词。而知女莫若母,我自然也是很了解她的小心思的。加上平日相处完全是无大无小的态度,说起来也算是不错的好朋友了。我写过“父母如友”,题中之义自然也是“子女如友”。且看我的这位好友如何走好她漫长的人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