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世界的“自发性发展”与伊斯兰教文明
八、九十年代之交,冷战即将结束时,不乏政论家把注目焦点由意识形态斗争转移至宗教、文化冲突,并认为文化、宗教差异将构成21世纪的主要国际危机。美国的亨廷顿教授无疑是最受瞩目的代表人物,他除了认为美国所领导的基督教文化圈,尤其是新教世界将面临伊斯兰教和华夏世界的挑战外,还认为这两个文化圈即便有现代化发展可能,却无法认同西方文化价值观,但鉴于西方克制此两文化圈的能量有限,他建议采取较温和的“文化围堵”政策。
如今,17年过后,审视国际局势的发展,布什当局所采取的明显是种远远跨越“围堵”的激进手段。其结局究竟如何,虽然已早见端倪,但却不是本文主旨所在。笔者关心的是亨廷顿的基督教文化优越论,以及他对其他文化的藐视,譬如,他即认为伊斯兰教与华夏文化对今后世界的进展不会提供太多创始性贡献。至于基督教文化,在他看来,始终贯穿一条红线,始终维持着生命力、核心力和自发性。
百年以来,欧洲的人文教育侧重于古希腊哲学及其民主思想;古罗马的国家学及法学;基督教的人道主义;以及,文艺复兴、启蒙主义及近代理性主义。也正由于该教育政策在欧洲的妥善实施,而在美国中学里人文教育又是极端地疏忽,欧洲大陆与美国之间于是出现巨大的文化落差。尤其突显的是,欧洲社会普遍迈向世俗化,而美国却仍然有80%以上的民众经常奔走教堂,而其中多数甚至赞同布什政府所发动的宗教战争。因此就“基督教世界”而言,本身就似乎存在着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
笔者过去曾讨论过西方文化进展中出现的断层,即文艺复兴之前长达900年的黑暗时期,也介绍过西方启蒙时代从中国古典哲学中所吸收的人权与自然权思想。如今想稍加补充的是,当西方仍旧处于昏睡的黑暗时期,波斯帝国、伊斯兰教世界均曾攀登西方难以望其项背的文明高度。以下,不妨列举几个较为突出的例子:
当笃信基督教的东罗马帝国全面封锁、压制古希腊文化时,正是波斯萨珊帝国,收容了受到基督教世界排斥的希腊学者,同时在极为宽容的文化政策下,造就了一个百花齐放的多元化世界。及至7世纪中叶,萨珊帝国为阿拉伯人所灭,新兴的阿拉伯帝国也充分利用着萨珊帝国的学者与犹太人学者,接连数百年大量翻译古希腊、古罗马经典著作。以至于早在文艺复兴代表人物达文奇诞生的600年前,阿拉伯帝国无论在天文、医学、数学、建筑、地理、航海等方面,都遥遥领先于欧洲。
1156年,大马士革城已拥有一座可容纳8000床位的免费医疗医院,而目前饱受摧残的巴格达,便是当时阿拉伯帝国的医学研究中心。若干阿拉伯语医学巨著,迟于文艺复兴晚期才译为拉丁文并沿用至19世纪。除了众所周知的几何学、数学之外,阿拉伯人早于12世纪便设计了地球仪(比欧洲早了350多年)和篇幅长达70页的世界地图。其他如9世纪发明的滑翔机、10世纪的照相机、数百件光学仪器和医疗器具,藏书多达50万册的图书馆...等等,均非欧洲任何地方所能攀比。打从公元762起,巴格达500年间始终是全球最先进的人文、自然科学中心,城内既有观象台、大医院,又有数百间学校。各地前来观摩者络绎不绝,处处可见操不同语言的外国学者。
目前有待探讨的是,1300年左右兴起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是否直接受到伊斯兰世界优异文化的影响,但从造纸技术的传播看来,却不能完全排除其间的关系。据考证,造纸技术于公元750年由中国传至巴格达,伊斯兰世界于10世纪已普遍利用纸张传播知识。欧洲领域,直到12世纪初期,方由阿拉伯人将该技术传至西班牙,而后再经过整整200年,才在欧洲普遍加以使用。
1258年蒙古人占领两河流域之时,曾对巴格达进行过彻底破坏。书籍焚烧、抛弃之多,据说底格里斯河一度让其油墨染黑。我们虽然不能就此断言“蒙古人断送了伊斯兰教文明”,但从印度、中国、阿拉伯帝国同时代的类似遭遇看来,或可作此假设,文化层次较为低落的阿尔泰民族(蒙古、满族、突厥)一旦统治较先进的印度、中国与中东,即便在武功方面继续有所斩获,但却是被统治世界的一场文化灾难。2007-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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