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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梦：小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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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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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四，他二十一。
我至今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像我这样传
统的女人，不会去赶男小女大的潮流的。而这一切，真的如他所言：命中注定。
＊ ＊ ＊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公司的庆功会上。由于荣获了加州最高质量奖，公司
开了个职员庆功会，大发礼物，还动员职员表演，上上下下一片喜气。公司下属
的十个厂都有节目。八厂表演中国服装，他就是那个身著黑西装，手持玫瑰，带
著花枝招展女职员走上台的护花使者。当时只觉得好一个美俊少年。
一个星期后，我从总部调到八厂去帮助改进那里的工作程序。厂里人很多，
半个月后，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他。程轩瀚，工程师助理。
真人比台上的更清秀，标致的五官，像是上帝偏心的杰作。眼神内闪著青春
才有的光彩，充满了活力。微笑起来像五月的阳光。二十才出头吧，这样的少年，
不知迷死多少十八九的少女？
可能是厂里二十岁的人不多的缘故，认识他后，他常来找我聊天。我也喜欢
放下严肃的工程师面具，与他东扯西扯的，可以像小孩子样的天真与放肆。
「文雅，我请你吃饭去！」有天下班，他来找我。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无功不受禄。
「我懒弄饭吃呀。ＯＫ？嗯？」他曾跟我提起他父母皆不在身边，到大陆开
厂去了。我答应了。跟一个同事吃顿饭是极正常的事，何况我也希望有个人陪。
＊ ＊ ＊
「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你高傲得很，不理人的样子。」他点了一道烤饭后
说。
「怎么会呢？可能是我忙，闷闷不乐的样子吧！」我解释。
他表示明白。「我就晓得你很nice。可是，有什么事情使你不乐？」
我摇了摇头。告诉别人自己的情感烦恼，是不智之举。
「你不说我也知道。女孩子还会有什么烦恼？」他鬼鬼的眨眨眼睛，为自己
的一语道破天机暗暗得意。
我的烦恼来自失恋，对安的死心眼。我还在南部加州大学时就认识他了。三
年来，我一直把他当成生活的重心。我一心一意守著他，他渴了，我送上水；冷
了，我送上毛衣；闷了，我伴在他身边。以为，我的一生将如此走完。一年前，
他毕业了，在南部找到工作。半年后我也毕业了。远在北部的父母思女心切，希
望我回到身边，正好公司聘请我工作，我回到北部，开始新的生活，也开始了我
的痛苦。所有的浓情蜜意，被时间一丝一丝的抽走。每天的长途电话里，更多的
是诉苦。长距离问题，家庭压力，生活压力成为我们的新话题。现实兼实际的他，
使我万分难过。最后他提出做朋友的话。我恨他。三年的感情，说走就走。余下
我守著旧梦。现在被轩瀚提起，不禁伤心！
「随缘，嗯？！」见到我不出声，轩瀚轻轻安慰著。这样窝心的话，好久没
有人对我说过了。我几乎落泪。
「你是否留意到我是个素食者？」他话题转开。「我信佛教的。」我这才注
意到他的那盘素饭。认识他一段时日，从不觉得他谈吐言行与时下青年有何不同。
「为什么会信佛？」我对佛是一窍不通，只知道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一种宗教，
跟和尚尼姑相关连的而已。
「佛法有道理。我父母是佛教徒，对我有一定影响。」
「佛法说什么？」我好奇心起。
「说不完的。」他顿一下，做想状。「就拿人来说好了。你说说看，你从何
处来，又往何处去？」
我不知如何做答。「人生了下来便来了，化泥土而去了，不对吗？难道还会
有其他的答案吗？」
「错了。人因缘起而来，缘灭而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缘字定下的。遇见你
也是一种缘，知道吗？」他认真说完就善意的笑了。接下来，他给我讲他美丽的
佛教：前生，来世，因缘，无我和因果。包括他在内，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食人间
烟火的感觉。
结账时，他站起走向柜台，收钱的那个中年妇女用台语跟他说了几句话，然
后两人转头看我。我见到他们哈哈大笑，而轩瀚猛在摇头，却笑得极开心，眼里
闪著光彩。
他回到桌子把我带出门。在门口，他笑意未尽。
「你认识那老板娘？」我问。
「不是啦。第一次见面……很有趣。」他还在笑。
「哈…她说…她说我们……唉，不说了。」
「算了。」我说。回想那情形，莫非那老板娘误会了？
这时，他已止住了笑。认真的说：「老板娘说你漂亮。年轻真好，不是吗？
嗯？」
那一个晚上，有种快乐的感觉开始占领我的心。一切东西都变得鲜艳与生动
起来。我神经质的对著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发现眼角已有皱纹，还依然年轻美丽
吗？我问自己。二十四了，二十四不能像十八一样。十八时的我，身边男孩子团
团绕，一时高傲得不可一世。理智告诉我，这个年龄，不是做梦的年龄了。
＊ ＊ ＊
他照样常来我办公室，说他的佛，他的故事。他说他还有两年的大学课程，
一个月后他要回台湾省亲，回来美国后就回S.J.State*完成学业。工作只是为了
零用钱。他喜欢车子，特别是他的宝贝ToyotaMR2。「我已下了订单， 把车子漆
成珍珠白，装上尾翼，会飞起来的。」他飞车技术我是领教过，让我手心冒汗，
几乎尖叫晕倒。
我跟他说起我学校生活。有时他会说，「这我知道。」我问如何，他神秘的
说：「有些在UCB的朋友，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很奇怪UCB**有人知道我，但他
死也不讲了。
我的生活开始有了新机，心情开始好转。我认识了些他的朋友，见过他同一
个模子里按出来的姐姐，和笃信佛教的母亲。我们还是朋友一样来往，两人都没
说什么，但几乎每个人都认定我是他女朋友。厂里也开始了风言风语。
「怎么会这样的呢？」我有些生气。
「我很少带女孩子出去，朋友误会了。我会解释的。」「女孩子，我也是女
孩子？」我没心思计较这些。「轩瀚，不可不防人。社会人心险恶，我们要小心，
特别在厂里，明白吗？」「我会做的了。很快我就回台湾省亲了。」他许诺般的
说。
当他少出现在我办公室，只是偶而打来电话时，我却开始怀念他。有天，他
问我是否想去U5舞会，我一口答应。只因他的那句「黑色，会给人神秘感觉哟」
的话，我跑了很多shopping malls，最后在 Nordstorm签了百多美金的卡买下一
条背部有个金色小绳结的全黑短裙。
生活中总有不可预知的事。U5前的一夜，也是轩瀚回台湾前的几天，我接到
个长途电话。
「雅雅」，电话的另一头唤著我的小名，是安！
「你很久没有给我电话了。」陌生又极熟悉的声音。
「我们只是朋友。」我幽幽地说。话才出口，便咽呜不能语。三年，有太多
的回忆。
「我很想你，雅雅。我常常想起学校时的事。我们一起弄文化社的时候，二
人一起多开心。」
「算了，都已过去。」我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他很清楚我的弱点，
使我几乎无法抵抗。
「过几天，我公司有假，我飞来看你，allright，就这么说定了。」他一直
都是这样子，志在必行，我挡不了他。
轩瀚开著一辆四门HondaAccord来接我去U5的。
「你的跑车呢？」我问。
「送去upgrade了。」
雨刚过，空气很清新，天上有星星闪，好个美丽的晚上。他挽著我的手，像
英国绅士一样，带我走过马路，我想，让我舞一宵的美丽吧，不要浪费这时刻。
舞厅很大。五彩光束扫过所有人。来自各名校的学子，此刻换上了放肆的面
具，像蛇一样的扭动。迪斯科的bass震破红尘。我不好disco， 喜欢社交舞那种
美奂轻妙，旋转的感觉。像沙丁鱼样拥在汗味，香水味的小空间中的滋味并不好
受。但强烈的bass使我快乐，它把烦恼三振出局。
当灯光慢了下来，bass也轻了时，轩瀚不由分说的抓起我的手，「这个可不
要拒绝的。」拉著我走过舞池。
缓慢的音乐并不能慢下心情，他搂著我的腰，四目相对，距离近得我有些晕
眩，他有种使我无法抵抗的眼神。这样的夜，有谁又能抵抗得了快乐与诱惑？一
带光束，走过他渴望的脸。在黑暗中，他的手有些颤抖，像是春天风里刚发芽的
新绿。
「瀚，黑夜里人总是看不清楚的，到了白天，一切又会恢复到原样了，对不
？」
「是吗？」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只觉得他的回答中有种否定的意思。不知
什么时候，他舞步停了下来，我们拥抱在蠕动的人群中。
迪斯科的轰炸又起。人又涌向舞池。Bass震动每个凡心。这个黑夜里，让我
尽情舞吧，青春几何久？我挣脱他的手：「走，我们跳社交舞。」
舞厅后面是一片空地板，轰炸声很小。Bass在打著节奏。光束照不到的。我
把高跟鞋一脱，放在一边，抓起他的手「Chacha？」他「嗯？」的一声。
我知道他不懂，现在二十岁的年轻人，把社交舞看成是老一代的舞蹈。
「Slow,slow,quick,quickslow.」我数著拍子，拉著他舞起来。他笨笨的跟
著，总跟不上，拙拙的神态很逗趣，我大笑。
「别笑！开学后我会拿堂社交舞课的。」
我更是哈哈大笑。在他身边，我绕著圈，带著他，舞起华尔滋的温柔，探戈
的昂扬，舞著我的梦。像一只彩蝶，舞在花群中，我回到了十八岁，那些似曾相
识的舞会一个又一个的岁月，不都是我过往的青春？人生是怎么走的，走了一圈，
又回到起点？
他送我回家时夜已深。路灯柔和的照著两颗心。他送我到门口，深沉的注视
著我，不言。我知道，他总是这样的表达，等待我的回答。我是否该转身就走，
或是……
我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他。
「瀚，感谢你给我这么美丽的夜晚……」我顿了一下。「忘掉黑夜吧，白天
快来临了。」
「黑夜何尝不是黎明的开始？」轻轻的，他在我脸上飞快的吻了一下。我几
乎不能抗拒，这些年来，感情起伏，谁又曾给我如此洁净，毫无杂质成份的痴情？
但他还是个孩子吧，二十一。我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与他成熟度不相称的年龄，这
个年龄，也许该是有段纯纯的爱恋才对的。我能给他的却有著无奈与不纯。
「瀚，我有男朋友的。」
像受到刺激似的，他猛退了一步。眼神有种惊讶与愤怒。对恃了一会儿，他
平静下来，挂上他常日的微笑。
「不是分手了吗？」我没有回答，不知如何作答。我与安算是分手了吗？这
个消息又是UCB的朋友传出去的吗？
「轩瀚，过几天，你不是要回台湾了吗？」他点点头。「有些事情是不急于
做决定的。」
「文雅，缘份是前生修来的福，有缘起，也有缘去之时。惜缘，懂吗？走过
也不能回头了。」
是夜，我不知如何走进家门的。无法入睡，为他的话，我是喜欢他的。但我
想起传统的父母的期待，社会对此的压力，想到因年龄与成熟不平衡而会带来的
各种矛盾冲突。我如何可以平衡爱与现实而使彼此不受伤害？
此后两天都没有见到他。心里有些奇怪。拨个电话给他吧。又能说什么呢？
第三天，快下班时，猛然发现，在电脑的screensaver下面有一排字：
「I will be missing you.
Love,
J」
「J」是他的英文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我冲动的走到他的办公室，只见灯已
灭了，一片寂静。我想起佛书上的一句话：「世间有情，一结断时，余一切结，
皆亦随断。」我会思念你的：是道别？还是继续？
＊ ＊ ＊
安来的时候，我像朋友一样的招待他。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我把一切托盘
而出。不珍惜拥有，便是悲哀。「我真的失去了你呀！」他悲叹。我送他上飞机
回南部时，我明白，我送走的是我三年的青春。风吹过，吹凉我一脸的泪水。
＊ ＊ ＊
我埋头工作，独自一人生活。我觉得自己没有太多的能力提起感情。太多的
情感财富，不一定是有幸的。平静就是幸福。
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早上，我打开窗，透一下新鲜空气。一片深秋的清凉
涌进。我看见楼下有辆小巧的白色跑车滑进停车位，车尾上的尾翼在阳光中闪著
美丽的白光。
这时电话响起，急急的。
「喂？」我拿起话筒。
「文雅，是我。」是瀚！我看见车门打开，一束火红像血一样的玫瑰探出头
来。车主人也出现。素色的一身，清秀的脸上有醉人的笑容。一个无线手提电话
夹在肩上。是他。
我听见电话里说：「我回来了，文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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