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独白
作者:谢盛友
亲爱的爸爸妈妈,申华与于骅都睡觉了,睡得很甜,睡得很香,睡得很深。三儿今夜又失眠,德国的夜夜本来就很寂静,寂静得很怕人。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爸妈,就什么也不怕了。 妈走,毕竟三十多年了,那时三儿还小, 爸走,也近二十年,那时小友不在身边。很多很多的事情没问清楚,很多很多的话来不及说,来不及问。爸妈,你们为什么会离开我们呢?我今后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吗?今夜寂静,今夜不怕,因为有话想问爸妈。
第一问,我谢盛友到底是谁? 谢盛友不就是我的本名吗?三儿不疑惑,而读者不解。为什么文革时,批林批孔,你们就把我的辈分“盛”去掉了?如果去掉,表示你们批林批孔立场坚定,少挨一场批斗,我可以理解,可是,我没有辈分,我做人就很窝囊,所以,三儿表示不理解。爸妈是知道的,我从小长幼有序,一定要坚持辈分,敬仰长辈。 我们谢家的辈分“… …渊源自晋,盛于东渡 ……”表明谢家人都自认是谢安的后代。祖先在河南太康, 后东渡福建莆田,宋朝文卿公四兄弟南移铺前,最后定居海南文昌县。我们的家谱这样记载。
公元383年,中国历史的大舞台上演出了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争。在这场战争中,东晋8万士卒一举打败了前秦20万大军,不仅使国家转危为安,而且留下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历史佳话。这就是淝水之战。运筹帷幄,夺取这场胜仗的指挥家便是我们的祖先东晋宰相谢安。 谢家上可追溯至谢安的祖父谢衡,他曾是东汉时的大儒,下则延续到谢安的九世孙谢贞,作为谢氏最后一位在史籍留下传记的子孙。谢安无疑是这三百年华彩中,至为绚亮的一笔。这一个人生历程,标记着一个家族终于不可阻挡地攀上极顶,放散出流盖当世的辉煌,这力量与东晋王朝的命运相契合,标记着一个王朝半世纪的续延,于是就托起了一个安然的,平稳的世道,为后人所记挂。
爸妈,今夜我想得很多,什么叫宿命论? 是否父辈从事的业,儿子也学着干。这就是宿命论吗?爸爸生前抓笔,难怪我现在也抓笔。爸爸做中华民国国民时抓笔,给国民党写文宣,后来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抓笔就必须给共产党写检查。检查写不出来,自己就出不来。你自己出不来, 也罢, 妈妈就想不通。那个年代,大家疯狂地种植愚蠢,愚蠢地种植疯狂。妈妈真的很愚蠢,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合适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妈妈,顾城死的时候我非常想你,余虹死的时候,我就更加想你。人家是诗人文学家,追求完美,你只是一个农家妇女,追求什么完美? 遗憾!你养育我们兄弟姐妹七人,而你没亲眼见过任何一个儿媳妇,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婿,走了,尽管不完美,但至少结束了痛苦。
爸,我也抓笔,是否抓笔的人都很痛苦? 抓笔的人易闯祸,害得我不能回家,亲自给爸妈磕个头,鞠个躬,上根香。上个世纪,在台湾中央日报荣获首奖, “中国人的代价”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荣誉,而是给我带来作为中国人更大的代价。爸,你不是很崇拜胡适吗?我尽管客居他乡,但是,这把骨头哪怕烧成灰,毕竟还是中国人。就凭这点不忍的心,儿子也会继续抓笔,继续写。我说的话,我写的文章,也许是错误的,但是,这点不忍的心不改,直至永远。 爸妈,那年我骂顾城,男人超过35岁还写诗,肯定是神经病,今年我知天命, 上回偷余光中,写“想家”,放在网上,不认识我们的朋友,还以为你们还活着。其实,朋友是正确的,爸妈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一直以来,我们老家的照片放在我所有电脑的屏幕上,现在给你们写信的时候,我也看得到我们的老家。去年,在国内的兄弟姐妹为爸妈树立了墓碑,我开博客成功,今天把爸爸妈妈的墓碑放在“一言难尽”,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们。爸,儿子又哭了,小友再一次不听话,做不了硬汉男子,真的,泪水难洗“一言难尽”。
说到文学,三儿告诉你们,这么多年,我终于搞懂了,文学是干什么事的。文学就是价值判断,多元文化价值冲突,我们这些抓笔的人把它记录下来。
爸爸妈妈,快过年了,三儿申华于骅我们没有任何奢望,没有任何盼望,只希望爸妈在九泉含笑!
写于 2008年1月, 德国班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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